“姚廣孝?”桐拂打斷他,這名字聽著耳熟,“可是當年的斯道?”
“正是,斯道複姓姚,賜名廣孝。如今為僧錄司左善世,又加太子少師。早前陛下命其蓄髮,不肯。又賜官邸及宮女,俱不受。如今居慶壽寺,冠帶而朝,退仍緇衣……”
“曉得了,就是他們說的黑衣宰相。”
桐拂見過他數面,皆在彼時軍營遠遠一瞥,並無多少印象。據守北平時,城樓上他曾與朱高熾商談,眉目淡遠,實在不似運籌帷幄殺伐決斷之人……
而北平城樓之上那些個絕望困守的日夜,風雪中赤血浸染,深巷中早已死去卻仍遙望京師的趕車人……不知多少回,於深夜杳杳之間撞入夢中,令她驚坐而起……
瞧她眉眼間浮起痛色,金幼孜沒去擾她,將她手中的茶盞取了,換了熱茶。再一轉身,她已埋頭在瞧他案上的字,“你這是,在寫什麼,幾日不見人影。”
身後沒動靜,她正欲扭頭去看,已被他從身後擁著,“今日,我心裡歡喜得很……”他的聲音就在耳畔。
她面上有些熱,指尖在那撒金的紙面上細細摩挲而過,“這紙上,我可沒瞧見這一句。”
他的悶笑聲從身後傳來,“吳中水利書,單鍔所著,北宋年間人,嘉佑進士。
此人多學,但不肯做官,唯獨醉心於吳中水利。時常獨自乘小舟,往來於蘇、常、湖州,一溝一瀆,都要去瞧那源流,考究其形勢,三十年後終成此書。
這書不容易尋來,我需謄抄整理了,送去夏元吉那裡。”
“夏元吉?”桐拂覺得這名字也十分耳熟,“是不是那個當初被抓了眼看就要砍頭,還請旨要先做完手頭的事……”
“正是他。彼時燕王入了城,舊臣或逃或降,唯獨戶部裡燈火通明,茹瑺將他綁去御前,稱他一心輔佐懿文太子,對靖難諸多阻撓。燕王激怒,令其辯解。
這夏元吉不慌不忙,說君上殉難,當臣子的理應死節,只是煩請殿下容他三天。只因戶部尚有賬目未點算完成,此事關乎天下黎民百姓生計。燕王不用著急,容他三日,待公事畢,他自會隨著先君赴死。”
“夏元吉真豪傑……”桐拂感嘆道。
環在她腰間的手臂緊了緊,似是不滿,“如今夏大人被派去江南治水。要麼,你同我一起去一趟浙西,給夏大人送治水書?”金幼孜道。
“不去!”她回答得乾脆,“我還要等十七的訊息。還有,你說的啞兵營一事……”
他將她身子轉向自己,“你整日悶在院子裡胡思亂想,要麼就是去酒舍聽旁人亂嚼舌根,根本幫不上忙。不如隨我去震澤散散心,見見這位真豪傑的夏大人。”
“震澤?”她眉頭擰起來。
“就是太湖,據說范蠡與西施,曾在那裡隱世而居,漁織為樂。小拂可願與我……”
“小拂姑娘!”外頭傳來思暖的聲音,裡頭有著不同尋常的急切。
桐拂心裡一緊,忙疾步走出屋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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