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上眼,有什麼洶湧而出,如碧落雲端的水澤,決絕而下,再無回望。
眼前一空,她不敢睜眼,摸上他的手背。
“怎麼這麼冷……”她很小聲地埋怨,努力將不斷湧出的情緒死死壓著。
他不會再反手將自己的手捉住,喚自己一聲三妹……不會笑著衝她招手,三妹過來,替她額妝細描……不會在江邊指點著樓船水寨,運籌帷幄皆在笑談……徘徊躑躅,顧盼相遇,竟生出手足相依,偏又這般倉促擦身而過。
她睜開眼,他靠坐著,和之前一般,她覺得他應該只是睡著了。只有睡著的人,才會有這般安寧的神色。
“你為什麼不早說呢……”她取了帕子將他嘴角的殷紅擦乾淨,但衣襟上,彷彿綴著赤霞的顏色,怎麼也擦不乾淨,“你才是傻瓜……”
外頭響起了小聲的低語,她完全顧不上,他的衣襟弄髒了,他會不高興的吧……猛地有人將她拉起身,拖至屏風的後面。
她手裡猶自握著那帕子,目光不曾離開過他的面龐片刻。
有人推門進來,是方才的傳令官,俯身細細檢視了很久,才走出門外。
外頭響起了極低極低的泣聲,斷斷續續的話語,間雜著猛烈的咳嗽聲,“我與建安,年時相鄰,少便狎從……
景和、泰始之間,勳誠實重……
事計交切,不得不相除。痛念之至,不能自已……
從今往後,朕不會再有歡喜……”
“陛下節哀,保重身子……”
腳步紛紛,人聲盡滅。
很快又有人進來,將他衣冠稍整,抬出屋子去。
她想要衝出去,被身後那人死死抓住。
屋子裡安靜了沒有太久,又有人入來,匆匆在案上一幅明黃卷軸上書寫。他很快將寫好的東西放在托盤之上,就要離開。
離開前,他應是看到桌上翻傾的酒盞,不覺駐足。
“建安王,可嘆可惜……你可知,陛下這一道諭旨如何說?”那人喃喃自語,“因近疾患沉篤,內外憂悚,休仁規逼禁兵,謀為亂逆。朕曲推天倫,未忍明法,申詔誥礪,辨核事原。休仁慚恩懼罪,遽自引決。”
她只覺胸中如鈍刀剜過,一時急痛又一時惡煩無比,有什麼湧上喉間,腿一軟,被身後的人扶住。
她勉強轉過頭,立時淚水洶湧,“小鯸子……你來了啊……”
如何出的建康宮,她不曉得,她也不在意。
馬車轆轆,似乎會一直這般走下去。楊徽就在她身旁,可他說不出話來,他的臉上、脖頸間,傷疤猙獰。
他努力避開她的目光,埋著頭坐在黑暗裡。
“楊徽……”她的嗓子痛得厲害,“是不是還有什麼事?你可是知道了什麼?”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