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粼粼,木船雖小卻穩穩前行,浮萍分徑,驚尾魚。
朱高熾瞧著池邊蹲著的一大一小兩個人,示意身後的人都退了去。
這小池在文華殿後,平素少有人至,很清靜的一處。此刻兩個腦袋湊在一處,嘴裡嘰嘰咕咕,時不時笑作一團。
眼見她牽著朱瞻基走到跟前,二人臉上都濺著水珠,還有幾抹泥印子。朱瞻基手裡的小船換了新的桅杆,兩側加了木輪,甲板上捏了幾個小泥人,似在掌舵。
“桐姑娘這麼一改,倒似是元嘉祖文遠的千里船,很別緻。”朱高熾道。
桐拂咧嘴笑道,“船跑多了,聽老艄公說起過,約莫是這個樣子。”文遠的船,無論機關、構造、用料,比這個不知精巧多少,豈是她這麼粗製濫造隨手一改可比擬的。哄哄小娃娃倒是足夠……
“這船極厲害,使勁用嘴吹它,不會翻傾。”朱瞻基小心地攬著那小船,一臉歡欣。
“我還要去見我爹爹,先告辭了……”桐拂將衣袖整好。
朱高熾不及出聲,朱瞻基已扯了她的袖子,“桐女史明日可還在文華殿值守?”又轉向朱高熾,“桐女史可否陪瞻基習字?”
“小殿下,我不是宮中女官,而且,”桐拂的臉微微泛紅,“我的字寫得不好。”
朱高熾將朱瞻基牽至自己身邊,“桐姑娘會常來,下一回再找她可好?”身後的宮女已上前,將朱瞻基領了往園外去。小娃娃一步三回頭,很是不捨地盯著桐拂。
“多謝了。”朱高熾望著她。
“太子客氣了,不過是小玩意。外頭的娃娃這般大的時候,還在泥裡打滾河裡摸魚。小殿下日日習字唸書,道道規矩拘束著,難免覺著新鮮。”
不遠處宮牆上,餘暉淡薄,她卻忍不住貪看。想來彼時小柔也曾站在這裡,舉目四望。思憶如江水,從來東流無歇時。
“桐姑娘……”朱高熾見她失神,“可還要往太醫院去?”
她猛地醒過神,“這就過去了。”
“桐姑娘,”他又喚住她,“姑娘近日可是見過梅駙馬府上之人?”
桐拂錯愕,但很快想過來,那日在皮作坊見到的身材魁梧力大無比之人,據忽格赤說,正是梅駙馬府上的,叫什麼瓦剌灰……但這事,太子又是如何知曉?自己見到梅駙馬的僕從,連句話都沒說上,又有什麼干係?
她思來想去,還是將這一段壓了,“應是不曾。”
他將她面上神情細細看了,“不曾最好……往後,姑娘也切莫與那府上的,或是常去他府上的人有任何干系……為妙。”
朱高熾難得有些吞吞吐吐,桐拂心裡更是迷糊,這梅駙馬當初確實得罪過朱棣,但之後交了兵權,安穩待在京師裡頭。如此顧慮重重,甚至有些忌憚,是為了什麼?
自文華殿出來,一路想得越發糊塗,到了太醫院跟前天色已暗,熟門熟路摸到生藥庫的大門外,見有小吏出來掛燈。見到桐拂,忙道,“喲,桐姑娘來了,桐大人還在裡頭忙著。”
桐拂應了就往院子裡去,裡頭的燈還沒掛上,影影綽綽只能看著一溜廂房的輪廓。走到跟前,看著門似是半掩,但裡頭卻並未點燈,黑漆漆一團,這樣子,該不會有人。
正打算轉身離開,聽見裡頭傳來動靜,似有東西落在地上,她伸手將門又推開些,“爹?可是你在裡面?”
那之後再無聲響,她覺著不安心,將腰間的珠子取了往裡走去。珠光勉強照亮周遭幾步之內,一排排藥架上擺滿了木匣,垂著密密麻麻的牙籤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