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垂簾悉索有人入來,湛如幾乎立刻鬆了手,又恢復之前澹然,將桐拂的垂髮挽成靈蛇髻,飾以鹿首金步搖,嵌玳瑁,貫白珠以桂枝相繆,一爵九華。
桐拂勉強看清她皓腕翻飛之間,自己的腦袋上已是金燦燦明晃晃滿是寶物。末了,湛如取了一方揉著金絲銀線的面紗,“明漪姑娘若是戴慣了,不妨湊合著先用這個。”
湊合……桐拂心裡苦笑,這方面紗看似不大,但質地雲柔華美,微動而流光炫目,不知值了多少銀子……
收拾停當到了外頭,除了太醫,蕭統也在。湛如徑直走至太子身後垂目而立,再不多看她一眼。
他抬眼看著面前綺羅金釵的女子,很快移開目光,“有勞太醫。”
太醫問了脈,應是也沒瞧出什麼,但礙著太子親自過問,又不得不耐著性子反覆細查。末了,將方子寫了,呈於蕭統。
“既無大礙,休養些時日,便由湛女史送出宮。”說罷他起身離開,應是身子過於消瘦,大袖袍衫鬆鬆攏於身上,彷彿隨時會御風而去。
湛如落在最後,眼見蕭統與太醫走遠方迴轉身,“雖不知姑娘存了什麼心思,這心思,不過是些妄念。即便如今入了玄圃,我勸姑娘安心待在這裡,也才能安然無恙地離開。”
她前腳剛走,桐拂就將一頭的金釵步搖統統取下,腦袋頓時輕快了許多。方才重重墜著,脖子痠痛不已。再有這身上的衣衫,美則美矣,委實太過囉嗦。莫說走路,只是站著就束手束腳極不便利。
走回後堂,屋子角落裡尚有一個木箱,未落鎖,裡頭皆是濯洗乾淨的裙衫。顏色多半豔麗且樣式繁複,最底下壓著白娟衫並紫纓帛帶看著倒是鬆快,桐拂將它取了換上,也不知那帛帶該如何系,索性隨手在腰間結了。末了又轉回前屋,望著案上的琴又開始犯愁。裝聾作啞容易,撫琴這事可裝不來……
抬眼見外面天色晚了,想著之前與金幼孜一同去過的東宮書閣,桐拂推門而出。
玄圃雖與梁洲冊庫並無一處相同,但路並不難尋,疊石築山溪壑穿池,皆為濃密翠微掩映。不知何故,園中並不見人影,宮燈稀疏,景緻雖佳卻極是冷清,與上回所見大不相同。依稀認出明月觀、婉轉橋,循著徘徊廊一路西行,書閣已在眼前。
桐拂藏在樹後,見書閣前並無人守衛,宮燈也只燃了一兩盞,閣前昏暗。不久見兩個青衫宮人提燈而出,恰停步於她藏身的樹前。
“今日陛下又敕令太子……”
“唉,丁貴嬪剛歿了的時候,太子水漿不入口,每哭轍慟絕。彼時亦是陛下敕令,毀不滅性,聖人之制……聞汝所進過少……故應強加粥,不使我恆爾懸心……”
“太子至孝,不慮社稷之大業。平素亦是柔弱有餘剛毅不足,斷獄多所全宥……恐亦毀於此……”
“慎言慎言……”
二人腳步聲遠,四下歸於靜謐。桐拂瞧見閣門半掩,忙閃身而入。
殿閣內明珠輝映宛若白晝,但並不見人影。金幼孜會不會在這裡,她其實並無半分把握。他曾說過這東宮書閣裡有專錄古物之卷冊,九子鈴、水珀、鮫紗、欹器、素紗禪衣……若能尋得些蛛絲馬跡也是好的。
三萬書卷,浩如煙海,桐拂轉了不多時,已是暈頭轉向。瞧見書架後一排案几,上有點心茶水,伸手取了就吃。
才咬了一口,猛聽得身後一句,“你終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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