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舞看多了,怕壞了人的品性德行。”李氏悠悠道。
見李氏不似玩笑,桐拂只得差人過去。很快,水榭四面的帷帳紛紛垂下,只能勉強看見裡面綽綽身姿曼妙,長袖卷拂……那些個粲然明眸、煙霞芙蓉色,是半點也看不到了。
四座紛紛向謝安這裡看來,多含意味深長之笑意。謝安面不改色,舉著酒盞一一遙遙敬酒。
酒至半酣,忽有僕從匆匆至,遞上書信。謝安看罷臉色遽變,猶盯著那信箋問道,“玄兒呢?”
李氏疑道,“玄兒?在宴席上。怎麼了?”她湊過去看罷,手中的酒撒了大半。
謝安將信折起,“兄長身子不佳已有些時日,只是沒想到竟已到了無力迴天的境地。先莫要告訴玄兒,待我……選個時機再同他說。”
李氏眼眶微紅,應諾道,“說的是,先不要告訴他……”
“叔父叔母!”身旁傳來令姜的一聲喚,“今日尚未問我們的功課,他們都等著呢。”說罷,挽了謝安的手臂就往他們的案席走去。
李氏別過臉,將眼角的溼潤拭去,示意桐拂扶著她起來。桐拂跟在後頭,卻一路錯神。方才在水中倒影裡瞧見的,是金幼孜……難不成這謝玄竟是……可怎會成了這麼個小娃娃?
胡亂琢磨著,前頭謝安已停了腳,那一群子子侄侄早恭敬地起身齊齊行禮。謝安一個腦袋一個腦袋摸過去,滿臉不加掩飾地喜愛欣慰。
到了謝玄面前,謝安的手頓了頓,在他的肩上拍了拍,又環顧四周,“今日問問你們,謝氏一門,家族顯赫,你等生來就無需為稻米謀,但為何仍要好學、深學、問天下事?”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人作答。桐拂約莫記得有這麼一處,似是有一位謝家子侄輩的說了一句什麼蘭什麼樹的……
“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於庭階耳。”謝玄朗聲道。
桐拂愣住,居然是他?
謝安聽罷,放在他肩頭的手,又鄭重地拍了拍他尚稚嫩的肩,“說得好,叔父十分欣慰。”
一旁李氏又悄悄別過臉去,抹去眼角淚水。
桐拂忍不住盯著謝玄看了又看,實在看不出金幼孜的影子。但想著方才信上所說,他這麼小小年紀,往後怕是要長久地孤身寄人籬下,不免生出憐意。不想恰對上謝玄移過來的目光,謝玄原本欣喜的神情,立刻轉為氣勢洶洶,衝她迅速一瞪眼,復又恭敬地望向仍在慈愛地教導大夥兒的叔父。
之後的宴席散得很倉促,又一封密函送至謝安手中時,他甚至連招呼賓客的心情都沒了,急匆匆離開。李氏並未瞧見密函上寫了什麼,但瞧他舉動不同尋常,也一時憂心忡忡起來,命桐拂將歌舞散去,她自己將賓客一一送出府外。
待桐拂將那一群鶯鶯燕燕安置好了,回到湖邊高臺,四下裡只餘下些侍女僕從匆忙灑掃收拾。她正欲離開,只聽身後有人喚道,“你!等等,我有話問你。”
她轉過身,目光落下,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謝玄。他身量雖小,但負著手,氣勢倒是端得整肅。想著金幼孜,她忍不住露出笑意,“是你啊,你可識得我?”
他盯著她仔細看了一會兒,才壓低聲音道,“你……方才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