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他幾番閃爍其詞,原來是這個女子……他對自己的千般好,究竟是為了她……
他面上一片失望,悵然轉身而行。
桐拂再欲提步,卻無法動彈,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霜雪般葦草之間。
……
帳外夜風凌冽,帳內雖燃著極旺得火盆,仍是寒意刺骨。
偶爾聽見外頭遠遠傳來戰馬嘶鳴,盔甲兵戈鏗鏘數聲。
他將凍得發紫的手,攏在火盆上許久,才漸漸緩過來。將一旁的青豪取了,在錄冊上繼續寫道,“十一日早,發清河,途間雪融泥深,馬行甚滑。晚次沙河,勉仁始至。
十二日,早寒,發沙河。午次龍虎臺。
十三日早,發龍虎臺,度居庸關。關下人馬輳集,僅容駕過。如是者凡數處。晚次永安甸,大風,未幾陰晦,須臾大雪……”
金幼孜停下筆,眼前又是那一番雪霽時天宇澄淨,雲霞燦爛斑斕于山谷間……四顧之下,有諸山無雲,亦有巖壑積雪……
他復又提筆,“上立帳殿前,面東北諸山,命某等西立觀山。上曰,雪後看山,止此景最佳,雖有善畫者,莫能圖其彷彿……”
不過數行字,寫完,手已凍得僵硬。他將筆放下,披衣而起。忽覺寒風灌入,抬眼看著帳簾被吹開一角,忙上前將它重新系結實了。
他返身回到案前,正欲將錄冊收起,發覺眼前的一頁,錄著的卻是二月初十,上親征北虜。似是被人翻去了前頭一頁。
他心裡一跳,抬頭四處望了望,帳內逼仄,除了案几臥榻,並無多餘一物。
許是方才簾開,風吹而致。思及此處,他將那錄冊掩上,滅了燭火,緊了緊身上的氅衣,臥榻而眠。
次日,大風猛烈地搖晃著大帳,將他驚醒。外頭已是腳步紛紛,吆喝聲不斷,大軍即將拔營。金幼孜忙起身,收拾妥當,出了帳來,立時被大風吹得睜不開眼。
“金大人昨夜好眠,今日竟是遲了。”不遠處走來的楊榮笑呵呵道。
金幼孜訕訕,“許是前幾日走累了。”
“陛下今日興致極好,發永安甸,說是要且行且獵,金大人趕緊過去。”
“打獵?”金幼孜苦笑,“我這馬都騎得不利索,如何打獵……”
甸上殘雪無多,零星可見小獸自草叢灌木裡倏而掠過。金幼孜起初尚戰戰兢兢,時時擔心自馬背上摔下去。到後來,看著前頭戎衣鐵甲縱馬挽弓的身影,亦不覺鬆了馬韁。
耳聽前頭朱棣猛的呼喝一聲,打馬疾馳,他這才瞧見一隻灰撲撲的山兔正急急逃走。一時間,那兔子被追得狂奔不已,這麼遠遠看著,雪白的短尾忽閃不休。
金幼孜好奇心起,亦催馬跟上。
這兔子甚是有趣,彷彿曉得自己跑不過戰馬,忽而慢下,在幾匹馬之間來回逃竄,反倒讓人不易將其射中。
亂紛紛之間,金幼孜的馬似是忽然受驚,竟攆著那兔子狂奔起來。此番那兔子再不遲疑,箭一般竄出去。
朱棣剛將弓拉滿,瞄住了那山兔,卻又忽然放下。只見金幼孜的馬,竟越過了自己和身後的一眾護衛,追著那兔子遠遠奔去山甸深處。
聽著身後忽然而起的吆喝鬨笑聲,金幼孜卻一點笑不出來。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