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衣衫略作整理,正襟危坐,眉眼間並無玩笑的意思,“自然。”
“殿下潛心禱祝必能感動上天,又何須枉傷人命?至多也是禹步之三步九跡,商羊鼓舞,抬龍王……”
“枉傷人命?”蕭統望向那柴堆。
不遠處驍騎提著瓦罐穀米走來,手腳利落地在柴堆上生火烹粥,又很快退開了去。
“燒……燒粥?”桐拂愕然,“不是焚巫麼?”
“荒古之時,巫事中,烈火即是山。祈雨的女巫在山上投足而舞,為焚巫。
燒粥,你不是會餓……”
一番話說到後頭,桐拂只覺面上熱得厲害,忙急步走至火堆旁,端端正正坐直了,“燒粥交給我,殿下只管祈雨。”
瓦罐裡咕嘟聲不絕,米香綿密隨著霧氣騰騰而出。不遠處,他的誦經聲隱隱傳來,空山木落,松枝鶴眠。桐拂覺著心裡難得一片澄淨,支著腦袋出神。
一滴水落在鼻尖,細微,沁涼。起初她以為是錯覺,又一滴落在額上,她猛地抬起頭。原本不過是陰沉著,此刻黑雲舒捲,風急掠過竹林,蕭瑟不已。雨水愈加密集,很快交織成片,桐拂顧不得衣衫已溼,奔至他的身後,“落雨了!”
他並未睜眼,但眉梢嘴角明顯有了笑意,雨順著他的面頰滾落,洇在青衫的肩頭。桐拂伸手用衣袖替他遮著雨,眉開眼笑地望著山下的村落,那裡的村民此刻該有多歡喜,定是在雨中歡笑相慶……
她自然沒有看見,衣袖下那雙眼眸何時已睜開,正含笑注視著她。
分明熟悉的容顏,偏生出別樣的風姿,彷彿山中渚煙溪月生靈所化,喚出一場清川新雨,滋養萬物……“阿湛,去了何處?”他忽然出聲問道。
桐拂兀自張望山下,隨口就道:“不知啊,沒準兒很快就回來了……”跟著猛地頓住,急急轉眼去瞧他,牽起的衣袖顫得有些厲害,“我……我方才太過高興,失言了……”
“雖不知你究竟是何人,但,總要將阿湛送回來。”他將她的衣袖放下,“莫要傷了她,否則……”
桐拂看著他起身,眸中顯出凌厲,張皇后退,“我亦不想如此……”
雨勢忽然滂沱,水結成幕,他的眉眼不再清楚,那之間似乎隔著重重身影……皆著玄衣,手執羽翳,羽翳盡染五采……皇舞八佾,雲漢之音,“取其修德禳災,以和陰陽之義……”
……
這一場雨,沒有半分預兆轟然而落,不過一刻,地上已積水成潭。
文德自太醫院出來,本搭了車駕,看著日麗風和就遣了車駕回去,沿官街走走。豈料趕上這一場急雨。
候在街旁一處茶樓簷下,眼瞅著雨勢愈發大起來,索性挑簾進去。跑堂的引了他一路到了後頭,臨窗的雅席,窗外就是秦淮河道。
方才坐定不久,面前茶初沸,煙氣嫋嫋往窗外散去。文德循著那煙氣,亦看向窗外,外頭恰一艘舫船經過。
船窗敞著,裡頭坐著位女子,背對著,瞧不清模樣。但這背影瞧仔細了,文德再挪不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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