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琦兩眼天旋地轉,綠色流光在身旁倒轉飛逝,隨著木莖草穗,時而鑽入土中,轉瞬沿枝頭而上,時而浸入水中,附著河藻浮萍閃耀而去,如一道蜿蜒的綠色閃電在黑暗的叢林中游走。
楚琦與綠光如影隨形,雖有方位變化的認知,卻無產生何種不適。約莫半柱香時間,綠色流光愈轉愈淡,打入一顆倒須小葉榕,光芒一掩,楚琦身形一蕩,踉蹌而出。他雙手搓了搓略覺麻木臉龐,順了順道袍,整了整發髻,心道這遁符雖好,卻不可隨意為之。
不論何種遁符,皆可以道力破出遁形,以心念探位,控制遁走距離,方是正法。奈何,楚琦身無一絲道力,更無法將心念外放,只能等符籙失效,自動遁出。若運氣好的話,似現在這般腳踏實地、安然破遁;若運氣不好的話,遇河川則溺水澗肅 ,遇高崖則粉身碎骨
思罷,楚琦一陣心驚,使用符籙之前卻未想到這個關節。五行遁術,以特殊之法,將其屬性通達自身,使己身及外物,各行其道。然何秀乃魂體,非形非物,質屬純陰,更不在五行之中;世間陰陽兩分,且不說這遁符是否對何秀起作用,萬一符籙本身或是遁形之中遭遇極陽之物,對她魂體也會造成極大傷害。
時至黎明,斜陽遠照,緩緩從山林之間爬起,楚琦喚了聲何秀,確認她無礙無恙,方才安心落意。舉步穿過樹林草莽,清流蜿蜒東去,隱有雞鳴魚躍,遠方炊煙幾許,嫋嫋而升,楚琦讚歎一聲,腳步也變得輕快許多,踩著河道上幾個粗壯木橋,向村落行去。
草灌猶淺,林木漸疏,過了橋頭曠若發矇,無險山峻嶺,視野開闊,一覽無餘,應是愈近中元,地勢平坦了許多。
數畝良田美稻,綠綠蔥蔥,向天盡鋪就而去,藍綠二色各執一方,在終點交匯。斜旁一座座棚屋,鱗次櫛比,排排而列。茅瓦土坯,朽木成籬,儘管從旁便是一片綠田稻海,似乎也掩不住家中清貧。幾隻土雞立於籬笆上,昂首長鳴,擺頭瞧了瞧楚琦向這邊行來,振翅一躍而下,“咯咯”在土中刨了兩刨,低頭未發現食糧,悻悻而走。
“住家有人嗎,貧道唐突叨擾......”楚琦規行矩步,立於籬笆門前,輕聲喚道。
過了半盞茶時間,無人應答,隱從空洞的腐朽窗欞中,露出一雙惶恐不安的眼睛,一閃而逝後,再無半點動靜。
楚琦撓了撓髮髻,暗忖不是世人皆懼修道之人,為何聽了自稱“貧道”,窺見了本尊,竟然不出門拜見,實屬異常。挨家挨戶行了一里,抬頭見瓦上炊煙,鼻間嗅淡淡米香,破籬木窗緊閉,瞧不見半個人影。
此處人生地不熟,需得問詢一下當地人才行,楚琦又行了許裡,日上杆頭,遙遙望見空鏤的籬笆內,一位佝僂老漢蹲在門前抽著旱菸。楚琦連忙舉步而進,老者轉頭一撇,覆著牆垣踉蹌而起,慌慌踱步向屋內行去,腳底踏著土階斜旁一空,身子重重向前摔去。楚琦飛奔上前,單手伸入老漢腋下,堪堪將其扶住,止了去勢。老漢軟軟坐倒,回頭神色慌張道:“這位爺,家裡沒有餘糧了,您大發慈悲,到別家尋吃的吧。”
楚琦說道:“老人家,貧道路過此地,人生地不熟,只是問下地理方位,並不是來討吃的。”
老漢滿臉狐疑,兩隻渾濁的眼睛在楚琦上下打量,問道:“您...您是修行者?”言語中疑竇叢生。
楚琦低頭瞧了瞧佈滿塵土的道袍,只覺臉上附著一層厚厚的灰土,抬手撩了撩掛在劉海上的枯藤樹葉,笑道:“算是吧。”
老漢雙手杵著地面,顫顫巍巍爬起,楚琦欲伸手相護,誰知老漢剛剛起身,只聽得“啪”的一聲,兩腿實實跪倒在地,“道...道爺,小...小人有眼無珠,不知道爺駕到,請...請道爺恕罪啊。”
楚琦收回雙手,苦嘆一聲,說道:“我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你起來說話。”
“是...是。”老漢撐著膝蓋,戰戰兢兢起身,躬首垂腰,不敢直視楚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