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伊恩看這兩個人的眼神,分明是把他們都當成瘋子了。
世上哪有人如此平靜而自然地,對別人提出殺人的要求,而且還當著被殺者的面?
可那個年輕人聽到這話,望著他們的眼裡分明帶著希冀。
“你可能誤會了,”伊恩沉聲道,“我是傭兵,不是殺手。”
“你幫個忙,我們出錢的!”老人糾纏道,“這件事是他自願的,你不需要有什麼負擔。他已經忍耐太久了,可是終究沒有勇氣自殺。如果不是我太老,我一定會幫他的,可是你看,我太老了,沒有這個能力。他的錢,也請不起真正的殺手……”
他雜亂而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伊恩和贊達爾只聽懂了一個大概。
“你為什麼要死呢?”伊恩撇下囉嗦的老頭,直接轉向堵著嘴的年輕人。
那人看了看他,眼神黯淡,卻只是搖搖頭,不說話。
“為什麼要堵著嘴?”
還是沒有回答。
伊恩無奈,只能提高音量,問那個耳朵有些聾的老頭:“他為什麼要死,為什麼堵著嘴?”
“啊……他……”老人被這麼一問,倒是突然說話語速慢了下來,猶猶豫豫,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不能說話,他說的話,都會變成真的。可他又太愛說話,愛胡說,闖下大禍,害死了很多人。”老人說的有些沒頭沒腦,“我早跟他說過,話是不能亂說的,他也是後來才發現,可太晚了,太晚了……你幫幫他吧,年輕的傭兵,幫他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吧,就當做個好事?”
隨著老頭的語速漸漸慢下來,事情的前因後果也終於在伊恩和贊達爾眼中清晰起來。
這個求死的年輕人名叫密斯特·摩根,老人獨自前往沼龍城,帶著他的授權信和名字,發出了這份委託。他們對公會宣稱的委託內容,其實是找傭兵諮詢靈想力方面的問題,公會也的確查證了密斯特的生活狀態,認為委託內容屬實——沒錯,他確實因為靈想力十分困擾,造成生活上的諸多不便,需要經驗豐富的人給予幫助。
密斯特的父母早亡,從小就跟著他姑姑一家生活。因為不是親生的,姑父不喜歡他,也很少管教他,他就像一棵野草一樣,胡亂瘋長。小時候喜歡撒謊,惡作劇,所有小孩子容易有的劣習彷彿全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總是在村子裡四處惹事。
帝國十五歲就算成年了,他十八歲的時候還是和孩子時一樣愛招惹是非。
他所做的大多不過是些令人惱火的行徑,真正發生異常,也是不久前才開始的。
“魯伯特!”那天,他從外面回來看見農夫魯伯特正從酒館出來,“快回去看看吧,你太太和你家的驢好上啦!”他大聲叫嚷的下流玩笑,惹
得周圍的年輕人都鬨笑起來。
也有閒人跟著起鬨:“那還了得!魯伯特怎麼比得上驢啊?”
魯伯特雖然一副生氣的模樣,兇狠地揮舞著拳頭要衝上去揍密斯特,但心裡知道這不過是密斯特嘴巴臭,愛胡鬧罷了,並沒有當真——在場的誰都沒有當真。可當魯伯特回到家裡時,卻傻了眼。
他赫然看見自己的妻子正和一頭驢在磨坊裡媾和,而當他憤怒地衝回旁邊的屋子,想去取斧頭劈死那頭驢——或者她妻子時,卻又猛然看見妻子正在屋子的廚房裡準備晚餐,一如往常。
魯伯特的憤怒頓時被冰水澆注下去,背後涼意升騰,將憤怒取而代之的是恐懼。更糟糕的是,他無法分辨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他立刻轉身,再回到磨坊,那裡卻什麼都沒有了,就像他剛才看見的是幻覺一樣。
魯伯特家出的事不知怎麼很快就傳遍了村子,也許是他自己醉酒後說了出來。畢竟,這件事就像一塊大石頭壓在他的心上。他想問自己的妻子卻難以啟齒,同時從那天起也不確定自己眼前的妻子是不是原來的那個人。越是去思考,就越覺得恐懼,每天只有喝酒,才能讓他稍稍安心。他很久沒有回家,總是醉倒在酒館附近。
如果說這件事只是密斯特·摩根悲劇的開端,那它真是太符合它的身份了。因為之後再發生的,都產生了比這更嚴重的後果。
密斯特一開始並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在魯伯特的身上應驗了。後來聽說後感到很震驚,不過隨即就當它只是一個巧合,沒有太往心裡去。但後來發生的事,像是在他心裡留下了一顆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