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眼睛這個問題,顧青璋選擇了避而不答。
暴雨打溼他的頭髮,顧青璋低頭輕微喘著氣,用手把碎髮捋到腦後,在激盪的情緒平復後,他的眼睛重新恢復成深黑。
“現在賬本已經全了,只是我有一點不明白,”他說,“如果只是土地兼併,那清宵應該不會意識到這些問題。”
人的所作所為應該有所依據,如果只是單純的土地兼併和隱戶,那清宵為什麼要涉及其中?
她賠上一條命的出發點在哪裡?
清樂神情猶豫,她說:“我從小是個孤兒,因為有幾分顏色,所以被媽媽接進樓裡,可以說如果不是媽媽,就沒有我的活路。”
“但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清宵她恐怕並非自願入樓。”
林重寒的心神都被“並非自願入樓”這六字吸引,一時間也顧不上顧青璋的眼睛問題,她往前走幾步,問:“什麼叫並非自願入樓,她是被父兄賣進去的?”
此時瓜二已經處理好綁匪的手下問題,並且重新套好馬車,因為雨實在太大,所以眾人不得不先鑽進馬車躲雨。
林重寒進馬車後,沒忍住打了個哆嗦,一件溫暖的外袍此時卻突然落在她肩膀上。
不用看也知道外袍是誰的,她攏好外袍沒說話,而是從抽屜裡拿出火摺子,點燃馬車牆壁上的一小盞燈籠。
雨太大不好趕路,於是瓜二也從外面進來,蹲在馬車上搓著手哈氣取暖。
清樂常年穿的衣服都少,此刻倒不覺得有多冷,她接住上句林重寒的問題,答:“如果是被父兄賣進來的倒也算了,天底下多少貧苦女子,都是這麼過來的。”
“但問題在於,”她輕輕嘆口氣,撥出一口朦朧的白霧,“清宵是被方重的手下強行擄進曉月樓的。”
顧青璋皺眉:“這是逼良為娼!”
清樂卻反問:“不錯,可天下之大,誰能管得了方重?”
她似乎陷入一段長久的回憶中,良久沒有說話,馬車內也一片寂靜。
顧青璋依靠在馬車上,他仔細地根據綢緞的細節將賬本一一拼湊好,才開始翻閱檢視。
看著看著,他的神情逐漸變得嚴肅。
“建安四年五月十日,徐州知州曾遠收兩千兩,允方重不查徐州侵田案;建安四年八月七日,南直隸太平府知府越清收六千兩,允方重不查南直隸拐賣人口案……建安六年……允方重插手蘇州科考……”
看到現在,顧青璋終於明白為什麼賬本要一分為二,只有收的銀兩數目和事件對上號,這份賬本才具有足夠的說服力。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手中的賬本重如千鈞,沉甸甸地壓在顧青璋的心頭,這裡麵包含了多少個家庭的破碎、多少百姓的流離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