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米每一下鋤頭都揮得很用力,那種與岩石碰撞產生的疼痛感會讓她的思念之痛小一點。
山道上忽然傳來了熙熙攘攘的人聲。
依米和小夥伴們停止了揮舞鋤頭。
“先收工,夕雨要來了,休息休息吧。”依米的話音落下,便傳來孩子們的歡呼聲。她也帶著笑容。
夕雨,並不是雨水。
生活在天坑城底部的這些人們,終年不見陽光,但是其實每一天,都有一個時候陽光是能照進來的。
只有短短的一刻鐘,太陽會正對著天坑,而那個時候,黑暗的天坑城會看到些許光亮。
這群難民裡,有一個楚國畫家,他每天都會在夕雨的時候畫畫,看著所有山道上人的表情,以及捕捉那罕見的陽光。
終於,他畫完了這幅畫,看到畫的時候,他卻流下眼淚。
畫裡的人,有的攤坐著,有的跪著,有的站著,他們全部抬起頭,像多年前於大旱中等待著降雨的人們一樣。
而那些陽光,也是如絲線一般如雨簾一般細弱,他給這幅畫起了個名字,叫夕雨。
依米很喜歡那幅畫,雖然畫畫的那名楚國畫家已經病死了。
在依米的執意下,天坑城的人們開始將每天的這個時刻,太陽正對天坑的時刻,稱之為夕雨。
夕雨來了。
上千名人慢慢的將頭從石洞裡探出來,迎接陽光。他們沒有任何手段計時,可是多年來,身體渴求陽光的本能會讓他們在夕雨將近的時候,便開始走出石洞。
起先是一根絲,一個細絲一般的陽光,在黑暗裡劃開一道口子,然後是無數這樣的細絲越來越多,陽光變成了金色的雨水,下得越來越密。天坑城被這些雨水沖刷著,顯現出了它的原貌。無數石洞與一個巨大的深潭,深潭的附近的石壁上滿是苔蘚,而深潭本身則是死寂的。
常年處在黑暗裡的人們,眼睛感到刺痛無比,他們卻還是竭力的睜大眼睛。
他們有的人表情裡滿是麻木,有的人則滿是迷惘,有的人臉上因為光照而顯得有些痛苦。
依米的臉上是笑容,她也抬起頭,緊緊的注視著天坑的正上方,那些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她呼吸著這些陽光,她看著這些陽光,她輕輕的揮手,想要抓住這些陽光。
依米長得很可愛,只是膚色因為常年照不到陽光而顯得慘白,她笑的很開心。她身上穿著破舊的麻布衣,但此刻,她沐浴在僅有一刻鐘的陽光裡,如一朵開在黑暗裡的花。
這就是陽光啊,這就是天坑外面每天都能見到的東西,多麼溫暖,多麼柔和。
依米笑著笑著,眼淚便流了出來。
她開始揮舞鋤頭,繼續開鑿彷彿永遠也鑿不完的石壁,但她相信一定會有一天,那個人會帶她,帶他們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