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說,拔劍之後的那種快。他見到跟他一樣快的我。我見到了如我一樣快的他。
短匕對長劍。他絲毫不落下風,甚至有一些經驗之舉讓我好幾次瀕臨險境。
而他們,也在動,雖然很緩慢。
我同荊軻一直沒有對話,可我想對他說,逃。我知道如果他要行刺秦王,那麼必然會被我刺死。如果他要對付我,那麼,會被儘管緩慢卻並未真正停止的秦軍包圍。
但他依舊眯著眼睛笑。然後孤注一擲的刺向了秦王。
他的速度不慢於我,可是他匕首沒有長劍長。然後他死了。劍入鞘的一霎那間,我聽見了一聲輕笑。卻不是來自荊軻。慌亂的現場很快掩埋了這一切。我的腦海裡卻是一片空白,或者,還有那一聲嘆息,那一聲輕笑。
不理會秦宮裡此刻的混亂。我順著對那笑聲的記憶,追了出去。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過咸陽。直到我父母老去。直到江山易主,我沒有回去。
笑聲的主人似乎本身就是在等我。我不知道追了多久。也許是我對時間本身就沒有概念。總之,印象中過了無數座山,無數條河,無數個村落。我追到這個傢伙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在哪裡了。
他是個年輕書生,應該是儒家弟子。
這是我與他第一次見面。
那天的對話我也記得。
“我夜觀星相,發現秦王會死,死在一個很厲害的劍客手中。我觀來一向很準。可是沒想到最強的劍折了,因為你這個傢伙的出現。”
他也笑,不像荊軻那樣笑的很開心,他是很淡然的笑。
“你當時在笑什麼?”我不明白我為什麼追了那麼久第一句話是這個。
他說:“我在笑,我既然能看走眼,那麼說明我以前所預見的那些我不喜歡的事,也可能是因為看走眼。”
我不是很喜歡這個說話讓人聽不懂的傢伙。
他繼續說道:“我能看見很多東西的盡頭,比如一個國家,一個朝代,一個生命,一場愛情。我也能看見你的。我猜你不會想知道的。”
瘋子。我居然莫名其妙的追趕了這麼一個癲瘋之人如此久。我不禁有些後悔。不再搭理他,我轉身離去,方向不知道,目的地自然也不知。
他又說了,那次談話的最後一句話。
“你還會經歷大概三次這樣的命運。但是,終將失敗。”
雖然我知道他是瘋子,可我還是好奇的問了一句,什麼命運?沒有回答。他已經遠去了。果然是個瘋子,但卻是個速度很快的瘋子。
後面的日子就簡單多了。我路經了許多村落,跟許多厲害的劍客比武,卻從不拔劍。儘管這樣辛苦多了,可我依舊沒有敗。
我不記得過了多久。走了多遠。只是後面據那個瘋子說,我當時已經挑戰過九州的所有地方了。用了十年。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為什麼,對於時間,我似乎特別鈍。我也還沒注意到,我的樣子,已經被永遠的停在第一次拔劍的時刻了。
我曾以為我的人生全部意義在於劍道上。可是當我無敵於天下的時候,我發現不是這樣的。我強大的意義不應該僅僅是我想要強大。
秦國終於還是崩塌了。儘管過了這麼多年,可我記得秦王那句話,天命所歸,再無戰事。可惜,他沒有找到長生不老藥。
歷史本就這樣不是麼。帝王們以蒼生為奴,蒼生再構建成歷史。而歷史,以帝王為奴。秦王死了,還會有下一個自認為天命所歸的人。我早該意識到,用戰爭解決的戰爭,說到底,算不上救贖,畫不圓句號。
但我不會因為這樣的覺悟便棄刀。因為實施正義需要強大的力量。所謂俠道,本就是用劍在與世界對話。我依舊,在變強大的道路上行走。雖然我不再關心戰事。但是我還是聽到了兩個名字。
劉邦,項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