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造化術。在魔宗擁有的禁術當中,大天造化術絕非最為邪惡的,但終究是以人為引子,開創了這門功法的長老留下這門禁術後,魔宗大多弟子也都未選擇學習過。直到白北冥的出現。世人皆言,沒有邪惡的武功與兵器,只有心術不正的使用者。這句話自然有它的道理,但真正能夠做到修習禁術而不濫用的,古往今來也沒有幾人。
於漆黑的天坑底部,在明悟到自己並沒有拯救垂死之人的能力時,鍾雲秀毫不猶豫的拜了與父親乃是多年對手的魔宗長老白北冥為師,習得了大天造化術。彌藏自然對善惡早已沒有了概念,但是印象裡絕對想不到鍾雲秀會習得類似於大天造化術這樣的功夫。
若中蠱之人不施展以南蠻秘法將蠱蟲喚出,強行取蠱對中蠱之人來說無異於謀殺。彌藏的瞳孔驟然間變大,鍾雲秀於南蠻秘境長大,熟知蠱中潛伏位置他並不意外,但他沒想到鍾雲秀竟然直接用刀切開了那個位置。桑丫的潮紅的臉色驟然間消散了不少,但痛苦的意味卻更加強烈,鍾雲秀找來了研藥用的木簡讓桑丫咬住。她沒有去看桑丫的樣子,而是專心的切割著桑丫的左肋處,尋找彌藏放置於桑丫體內的蠱蟲,在彌藏看來,這樣的情況下,無異於開膛破肚,那小女孩兒該是一息也難以存活,但當鍾雲秀的另一隻手落在了死去的貴婦身上時,一道白色光自鍾雲秀的手心處生出,沿著鍾雲秀的身軀傳入另一隻手,落在了桑丫的傷口處。
比流雲訣更快的自愈速度讓所有人都是一驚,當白光落在桑丫傷口處時,那些被蠱蟲啃噬的臟腑瞬間開始恢復。只是對於桑丫來說,這個自愈過程也極其痛苦。更為駭人的是,那貴婦的屍體在急速的腐化,那些血肉彷彿在一瞬間變為沙化後的幹灰,整個屍體瞬間乾枯,赫然能看見體內的骨頭的輪廓。
“這是……白長老的……大天造化術?!”那帶刀老者驚呼。
對於大天造化術魔宗的很多高手都不陌生,這些年來魔宗與帝國始終有摩擦,大多高手都與神兵絕將營或者帝星部的高手較量過,多多少少受過些不輕的傷,傷勢重者都是有白北冥施展大天造化術治癒。只是即便在魔宗強者們眼中,這大天造化術也極其邪惡。帶刀老者行走江湖多年,知曉流雲訣乃雲慈谷的獨門絕學,鍾雲秀起先施展流雲訣這老者便以為鍾雲秀拜入雲慈谷的門下,但卻不想,這年紀輕輕的大夫除了有著強大的流雲訣外,居然還身兼魔宗的秘法禁術大天造化術。
彌藏此刻也是驚駭萬分,以屍體之血肉彌補活人之血肉,這等功法且不說正邪,單說創造這門功法之人的從出發點,便絕對非是單純的救人。在鍾雲秀施展流雲訣的時候他以為這便是鍾雲秀的底牌,卻不想鍾雲秀在這一年不到的時間裡竟然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有這麼多的際遇,赫然學會了大天造化術這樣的功夫,這門功夫彌藏並不知曉,但已經看明白了這功法的本質,做的是救人之舉,但其本質乃饕餮之行,食他人以強自身。
這也是鍾雲秀第一次真正的以屍體施展大天造化術,在看到貴婦人的屍首漸漸變得恐怖駭人露出白骨的時候,她自然想起了那些死者為大的言論。也會感覺到自己此舉乃是對死者的褻瀆。但轉眼間,看見桑丫臉上面板上那些病態的紅斑褪去之時,她又將這一切拋開了。如果師傅在這裡,一定會說,人都死了還管什麼敬不敬?若活著的時候飽受痛苦,死了再換來他人尊敬,意義何在?
鍾雲秀與白北冥交流不多,宸玲的行蹤總是很神秘,白北冥常年跟在宸玲左右與自己老年收來的這個徒弟很少有機會聚在一起,除卻大天造化術,對於治療外傷,白北冥還有很多其他的心得,當年白北冥與鍾萬毒一個精通於治病解毒,一個精通於治療傷勢,二人皆是救死扶傷之人,卻誰也不服誰,當然這又是另一個故事在此不提。鍾雲秀只知道,自己很佩服這位老者看待世事的態度和展現出來的那股睿智。
這是一門透露著邪氣的功夫,但鍾雲秀治病救人的樣子哪裡又有半分邪氣?場間除卻鍾雲秀和桑丫外的八個人,每個人都目露震驚之色。彌藏震驚許久後,看到鍾雲秀終於找到了他種在小女孩體內的蠱蟲,再也笑不出來了。蠱蟲瘋狂的噬咬著小女孩的血肉,但與此同時,那白色光芒又在不斷的修復這一切。
這場對決,他斷定鍾雲秀無法處理這樣的境況,但先是藏於貴婦體內的蠱蟲用以干擾鍾雲秀,後是示意那年輕人制造混亂,這些打擊心性的方式卻皆沒有奏效。在最後他於暗中將小女孩體內的蠱蟲喚醒的那一刻,他認為鍾雲秀離絕望不遠了,這場對決無論鍾雲秀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都該是他贏,他除卻證明了鍾雲秀的無能,也證明了鍾雲秀所謂的醫者仁心根本就是歪理,人心難治,這個世間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被救。
只是他沒有想到鍾雲秀會強行取蠱,救下了一個他絕對認為無法救下的人,救下了這個設局裡必定會死的一個人。
鍾雲秀取出蠱蟲的那一刻,那貴婦的屍首也再無半點血肉,只剩下皚皚白骨,為這一層的月河塔裡平添了幾分恐怖與怪異。大天造化術卻並沒有結束因為桑丫的身上的傷口還未完全治癒。在貴婦屍首血肉化為幹灰的一瞬間,那道白光驟然消失,桑丫的腹肋之處再次滲出了血跡。
鍾雲秀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桑丫痛苦的表情,她眼中閃過一絲決斷般的狠厲,下一息裡,鍾雲秀整個人都晃動了一下,險些站不穩,那年輕女子感應到鍾雲秀的疲憊和桑丫體內逐漸恢復的生氣,看了一眼鍾雲秀想要表達感激之意,但卻是驚訝的捂住了嘴,滿臉的難以置信。
白光再次生出。但鍾雲秀彷彿整個人瘦了一圈,頰骨瞬間顯得有些乾癟,大天造化術一旦沒有了屍體血肉為祭,便會消耗施術者自身的氣血。只是很少有人會這麼做,但是面對桑丫,鍾雲秀並沒有過多的猶豫。以自身為引,強行施展大天造化術。
鍾雲秀此刻痛苦萬分,能感覺到體內的氣血精氣瘋狂的流失,反倒是起先痛苦不堪的桑丫疼痛在一點一點的消失,在毒與蠱都被清除之後,在體驗過被蠱蟲噬咬的痛苦後,小女孩對疼痛的耐性便更深了些,這時候對於桑丫來說,一切都好比柳暗花明,整個人的活力迅速在回覆,臉上再也不是病態的蒼白和不正常的潮紅,而是帶著幾絲健康的紅潤。
鍾雲秀的呼吸越來越急,眼中的景象時不時的會變得有些模糊。在白光消失的剎那間,她整個人往後退了數步,開始劇烈的喘息著。再晚幾息,也許大天造化術就將對她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害,輕則消耗壽命,重則將陷入長久的沉睡之中。小女孩並不知道這些,那年輕女子也不知道這些,只是能感覺到這位一身紅衣宛若仙子的女大夫該是耗費了非常大的氣力才將桑丫救了回來。她不知道該作何言語,只能不斷地扣頭,嘴裡不住的說著感謝。
鍾雲秀笑了笑,有些虛弱的對桑丫說道:“桑丫,你一定要記住,以後也許會經歷很多痛苦,但任他千難萬險,你都要努力的活下去,因為你連今日這樣的險境都熬過來了,往後的苦難也好,挫折也罷,都將無法再傷害到你,只會讓你更強大。”
小女孩很懂事的點了點頭說道:“姐姐,桑丫記住了,謝謝姐姐。”
話音裡帶著一絲哭腔,桑丫雖然不知道這個此前從未見過的姐姐到底做了什麼,但每個人都能感覺到鍾雲秀一瞬間的消瘦,便是桑丫也不例外。
意識變得有些模糊,鍾雲秀晃了晃頭,站穩了腳。她嘴角始終掛著笑意,這種笑意讓這個虛弱的紅衣女子顯得平靜而又強大。她終於明白了那個感覺。那種拼了命去做某件事的感覺。
曾經賬房說過一句話,客棧的人,都是瘋子。
風展為了依米,險些被燃燒的風神血化為飛灰。掌故為了救人,不惜焚燒氣海內田,便是廚子,在面對刀鬼的時候也不曾退卻一步。很多次鍾雲秀都在感慨,明明是客棧的一員,自己卻什麼也做不到,總是被人保護的那個,她羨慕書生口裡的瘋。她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瘋狂的去做某一件事,哪怕那件事與掌櫃跑堂廚子賬房做過的事情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但至少,能證明自己是客棧中人。
……
沒有耽誤多餘的時間,鍾雲秀開始繼續醫治那名商人。那商人還能聽到鍾雲秀並不平穩的呼吸,還能感受到這個小姑娘的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