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時安心特別忙,緝毒大隊無論誰的案子,只要是老潘還沒回家,她一般也就下不了班,抄抄寫寫做記錄打報告留守值班接電話的事沒完沒了。逢到安心回家晚了,鐵軍下了班就到城南來,兩個人就在安心的那間十多平方米的宿舍裡湊合一夜。反正安心回來也就是上床睡覺,沒精神聊天或幹別的,第二天常常是鐵軍還未醒來時她就又走了。
鐵軍挺心疼她的,就說:以前你說你忙我沒想到是這麼忙,咱們還是想辦法給你換個工作吧。你一個女人這麼起早摸黑的不是個長久的事。你現在年輕不覺得什麼,等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了你怎麼辦?
安心也就是笑笑,對換工作的提議從不響應。鐵軍也搞不懂她幹嗎對幹警察這行兒還這麼上癮。安心說:我辛苦沒什麼,就是覺得對不起你。等以後我忙過這段,我一定每天早點回家做飯收拾屋子好好伺候你,讓你回來就舒舒服服的。我其實絕對是個賢妻良母型的人,不騙你,等以後你就知道了。
國慶節的那天晚上,緝毒大隊的民警都被抽去參加南德市中心廣場國慶群眾聯歡晚會的執勤任務,鐵軍也要參加晚會的現場採訪,兩個人在電話里約定,完事後還是回城南安心的單身宿舍住。因為第二天早上雖然鐵軍可以睡個懶覺,但安心還得早起。
晚會散場以後,安心回到宿舍時鐵軍還沒回來。她用煤油爐燒了水,又到街對面的小吃店裡買了幾個茶葉蛋,等鐵軍回來要是餓了好吃。
十點半左右有人敲門,她以為是鐵軍忘帶了鑰匙,連忙把門開啟。門一開她的心忽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原來門外站著的,是她早已不再來往的情人,毛傑。
她嚇壞了,不是怕毛傑,而是怕鐵軍。鐵軍馬上就要回來了,說不定已經走到了這條街的街口。她不能讓鐵軍知道在她的經歷中還有這麼一個毛傑,她不能讓剛剛開始的幸福生活發生任何節外生枝的顛覆。
她臉色蒼白,語無倫次,她說:毛傑你來幹什麼,你趕快走吧,我還有事呢……
毛傑的臉有點紅,看上去像喝了酒,但並沒有醉。他一把抱住了安心,他說:心肝,我想你都想瘋了!
安心被他抱得緊緊的,她有點慌了。她想應該告訴他自己已經結婚,是有丈夫有家室的人了,過去的荒唐已不可能繼續。但她沒有說,她瞭解毛傑的個性,而且他喝了酒,跟他說這些也許不能使他冷靜反而能讓他更加瘋狂。她想無論如何得先讓他走,以後慢慢再和他解釋。於是她掙脫開他的手臂,她說毛傑,我還有事,我馬上要出去。咱們另外約個時間再談吧,有些事我也想和你談談呢,咱們另約時間。
毛傑看著她,終於點了頭:好吧。他說:你去哪裡,這麼晚了我送你。
安心順勢關了屋裡的燈,走出來帶上了門。因為屋裡的很多細節都可以看出這裡有兩個人在住。毛傑要看出來非要盤問到底不可,而時間已不允許他們之間再發生任何話題。安心關好門,率先往外走,一路快步走到了街上。上了街她毫不猶豫地往南走,她知道鐵軍回來一定是從北面來。
毛傑跟在她的身後,問她:“嘿,這麼晚了你到底要去什麼地方?”
安心依然快步走,一路往南,那裡有一個長途汽車站,恰巧有輛客運的麵包車正要發車。她對毛傑說:“明天吧,明天晚上六點半,我們在瑞欣百貨商場的大門口見,我現在有急事要到下溪去。”安心跳上車,車開了。她看見毛傑站在車站那裡發愣。路邊有一個燈杆,一束簡單的黃光把他的輪廓勾勒得非常好看。安心承認,毛傑是一個外形很酷的小夥子,是一般女孩都會一見傾心的那種小夥子。
下溪是南德的一個郊區站,距剛才的始發站有五六分鐘的車程。安心當然不會一路坐到那裡。車開不久,拐了一個彎,她就向司機出示了工作證。
“我是公安局的,請停一下,我要下車!”
司機當然停了車,安心在一車旅客驚異的目光下,一臉嚴肅地跳下車去。
她一路小跑回到宿舍時,鐵軍已經回來了。鐵軍疑惑地問她晚會不是早完了嗎你怎麼才回來?安心說晚會完了我們還負責清場呢,清場完了沒有命令誰也不敢走啊。鐵軍說我一看這桌上有茶葉蛋我以為你早回來了。安心遮掩道:茶葉蛋是我走以前買的我怕你回來餓。鐵軍說我還真餓了,我們報社準備了盒飯我一直沒時間吃。
然後他就剝了茶葉蛋,大嚼大咽起來。然後開始說起今天晚會上的種種趣聞和失誤。安心拿暖瓶幫他倒了杯開水,心跳這才漸漸緩慢下來。
第二天晚上下了班,安心先給鐵軍的報社打了電話,她說她晚上要加班,要去出一個現場,可能回家會很晚。她必須說她是去出現場,否則說不定鐵軍忙完了會來隊裡找她,他和潘隊長他們都挺熟了。雖然她很少出現場的,但晚上加班這種事很正常,所以鐵軍絲毫不疑,說那今天晚上我和幾個同事出去吃飯了,晚上咱們還是回你宿舍那邊住吧。安心說行。
掛了電話,安心換了便衣,匆匆忙忙趕到了瑞欣百貨商場。她趕到的時候還不到約定的時間,但毛傑已經非常顯眼地站在了商場正門的中間。他穿著一身很瀟灑的外套,領子豎著,整個身材因此顯得更加挺拔起來;襯衣有點豔,但豔得很舒服,在商場門口進進出出的那些灰頭土臉的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毛傑看她來了,迎上來,臉上掛著頑皮的笑。安心沒有同他寒暄,一開口就用事務性的語氣問:
“咱們到哪兒談?”
毛傑卻一點也不事務性,他用長長的胳膊一挽,挽住了安心的肘彎兒,親親熱熱地拉著她往停車場走,聲音快樂地說:“走,咱們找個好地方吃飯去。”
安心沒想到,毛傑竟有一輛八成新的2000型桑塔納停在車場。在南德城裡,私人有這種車的還很少很少。安心想起來了,她第一次見毛傑那天晚上是去過一趟他家的,印象中算得上是個大富之家。她想起毛傑說過他父母和哥哥都是做生意的,從他家的房子和眼前的這輛車子上看,大概生意做得不錯。所以毛傑的穿戴舉止也能看出手面挺闊。
他開車把安心拉到南德最有名最講究的一家名叫東山大酒店的酒樓,安心坐在車裡不肯下來,她不願意在這種熱鬧地方和毛傑單獨相聚,萬一讓認識的人看見了說不清楚。南德是個彈丸之地,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半熟臉幾乎到處都是。
她說:“咱們換個地方吧,吃不吃飯無所謂,還是找個清靜的地方,能談話就行。”
毛傑低眉凝目,做沉思狀,隨後眉眼綻開,一笑:“清靜地方?有!”
他開動汽車,穿街過巷,一直開出了城區。安心疑問:“你這是去哪兒?”其實她正是希望他們走遠點兒的,越遠越沒人的地方她越覺得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