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法官說:“請證人把那天逮捕被告人時發生的情況,向本庭如實提供證言。”
安心從毛傑臉上收回了目光,她的心裡那一刻一片混亂,她幾乎像背書般地開始發表證言。她的證言在昨天晚上的會上經過了集體討論,逐段逐句地拿捏過了,結構簡明用詞嚴謹。她首先用了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概念性地敘述了一下這個案件的背景,如何立案如何長期偵查,如何在那個小旅館裡擒住那個攜帶帆布箱的年輕女人,然後怎麼決定去烏泉誘捕接貨的人。再之後,她語氣呆板地講了她在烏泉的船上,如何看到毛傑快到岸時才從一隻尼龍帶裡突然取出那隻大象牌旅行包,說明只有刻意的掩護和偽裝才需要這麼做。又講到當時她看到毛傑時非常吃驚,因為她以前認識他,是在一個小餐館裡和幾個醉鬼打架時認識的。在她講到這裡時審判長插了話,審判長的突然插話令安心有些心慌意亂,她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心情緊張說錯了什麼,其實審判長只是詳細地問了安心和毛傑相識的過程,看上去他的目的似乎是為了讓旁聽的群眾能聽得更明白一點。之後,審判長開始提示安心敘述最關鍵的那段話。
“證人,當你和被告人發現互相認識以後,被告人和你交接那隻帆布箱了嗎?”
安心遲疑了片刻,這片刻的遲疑出自她無法剋制的本能,她像是低頭思索了一下,才很不順暢地回答:“交接了……我看到他拿出那個旅行包,就上前對他說了暗語,我問他:‘你知道今天下雨嗎?’……他接了我的暗語,他說:‘今天不下明天下。’當時我們把箱子和旅行包都放在地上,他下船的時候主動拿了我帶來的那隻帆布箱。”
“你有沒有主動提出讓被告人幫你把那隻帆布箱提到岸上去,有沒有主動提過這樣的要求?”
“沒有。”
“那麼被告有沒有提出幫你把這隻帆布箱提到岸上去的建議?或者他拿了你的帆布箱有沒有可能是被告想要幫你?”
“沒有,不,不可能。”
“你為什麼覺得不可能?被告當時跟你說了什麼話嗎?”
“說了,他問我為什麼要幹這種事,他讓我以後千萬別再幹這種事了。”
安心在做出這句回答時,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回首往事,毛傑的這句告誡確實能夠證明他販運毒品的本質,但同時也說明了他對她的關心。安心知道。她不愛毛傑,但毛傑愛她!
審判長聲音依然冷靜,按部就班地問道:“根據你的理解,被告讓你以後千萬別再幹這種事了,是指什麼事?”
“是指販毒運毒。被告當時對我說:你以後別幹這個了,這種事不是女孩子乾的事!他還說不管我幹這事多久了,希望這是我乾的最後一次。”
到這句話為止,安心整個證詞的主要內容,主要想說明的問題,都說出來了。她的證言有力地支援了檢察院對毛傑的指控,這從現場聽眾嗡嗡嗡的議論聲和對面兩個辯護律師交頭接耳的動作上就能看出。
安心說完,看了一眼毛傑,只看了一眼。或者說,她的目光很自然地,在毛傑的臉上掃了一下。她看到毛傑依然像木偶一樣表情呆滯地坐著,但他的目光已不在她的身上了。
審判長要求場內肅靜,然後向毛傑發問:“被告人毛傑,證人上述證詞,是事實嗎?”
毛傑呆了片刻才回答,他的冷淡的面容讓人幾乎分辨不出是過於鎮定還是有點遲鈍。
“不,不是。”
“你大聲回答。”
“不是。”
審判長也遲鈍了一會兒,才繼續發問:“請你詳細說明,哪一句不是事實。”
“哪一句都不是。”
“你到快下船的時候才把旅行包從尼龍袋裡拿出來,也不是事實嗎?”
“這個是事實,船上很髒,我是怕把旅行包弄髒才裝到尼龍袋裡的。快下船的時候我才拿出來的。”
“你對證人說過不希望她再幹這種事的話了嗎?”
“沒說過。我因為和她認識,就和她聊天,好像說天氣氣候了,忘了說沒說下雨的話了。船到岸的時候我問她那箱子是給我爸爸媽媽帶的嗎,她說是。我就拿了那個箱子。”
毛傑說這些話的時候,嗓子完全喑啞,聲音呆板,了無生氣。他用了無生氣的聲音,全部否認了安心的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