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各懷心事地喝酒談天,陳凱之喝得差不多了,俊秀的面上,不免染了一層紅暈,氣氛逐漸熱烈起來。
陸學跋更是親自舉著酒盞走到陳凱之案前,鄭重其事地朝陳凱之道:“陳學弟,來,我來敬你一杯酒水,你我都是金陵人,王提學如此看重你,將來你我還要相互請益。”
現在這席上,再沒有什麼事比陳凱之和陸學跋二人之間的互動更牽動人心了。
這陸學跋深諳游擊戰的精髓,打完就跑,跑了再回來,回來之後又一副無辜者的模樣,彷彿方才的事和他一點都不相干。
他現在可謂是佔據了所有的主動。
若是陳凱之不喝酒……哎,我好心敬你,你居然不喝,你是讀書人,怎可如此失禮呢?
若是喝了……你看,陳生員那篇文章,果然不知從哪裡來的,若真是學富五車,為何還要如此認慫呢?
陳凱之在眾目睽睽之下,卻是莞爾一笑,旋即舉起了酒盞,道:“多謝陸學兄。”
說罷,陳凱之豪邁地將酒盞中的水酒直接一飲而盡。
嗯?這小子的氣度還算不錯。
只是……這樣被人踩,也不惱火嗎?
眾人看了,有人覺得陳凱之的行為合乎禮法,也有人覺得,堂堂男兒,被人這樣挑釁,竟也沉得住氣?性子實在過於軟弱啊。
酒宴已到了高潮,陳凱之連喝了許多酒,也是有些醉了。
那陸學跋找回了場子,自是得意洋洋,漸漸從方才的陰霾中走出來。
他本就是一個八面玲瓏之人,與人推杯把盞,頓時成了這酒宴中的風雲人物。
倒是那位坐在上首位置的包知府,看著陳凱之,頓有恨鐵不成鋼之感,眼眸裡不自覺地露出失望之色,陳凱之實在太懦弱了,若是換做自己,哼,非要掀桌子不可的;而那提學副使,自是喜滋滋的勸酒。
唯獨提學都督王進,面上卻是不露聲色,顯得很矜持,偶爾他才抬眸,見陳凱之喝得微醉的樣子與身邊的舉人說著話,王進便收回了目光,對陳凱之不再關注,顯然……他已經失去了興趣。
陳凱之醉得愈發厲害,身子甚至已是坐不穩了,卻是突然喚來了書吏,道:“煩請拿紙筆來。”
書吏愣了一下,弓著身,笑道:“陳生員拿紙筆做什麼?”
陳凱之呆了一下,像是所有醉漢一般,似乎也不知自己在做什麼。
其實這時候的他,已經不再是宴會中的焦點,良久,他方才道;“我是讀書人,寫寫畫畫,還不成嗎?”
文吏也只是莞爾一笑,這個傢伙,看來是發酒瘋了。
不過好歹也是能參加飲鄉酒宴的人,卻是文吏不可輕易開罪的。
那文吏取了筆墨,見陳凱之勉強撐著身子站起,接著提筆,在這喧鬧之中,他仰頭,似在沉思什麼,良久,他俯身下筆,有幾次,或許是因為吃醉的緣故,身子竟有些打晃。
他不得不用手一邊撐著案牘,一邊提筆龍飛鳳舞。
陳凱之只低著頭全身心地疾書,似是將身邊的一切都拋之腦後。
一開始,大家並沒有再去關注這小小秀才了。
可漸漸的,人家在喝酒,或是在與人攀談,再或者藉機給提學大人說一些敬仰之類的話,偏偏這麼個少年人,卻是俯身狂書,漸漸又開始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人家喝醉了酒,發酒瘋的有,木納不言的也有,這傢伙,標新立異,居然提筆作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