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海心裡雖是對這陳凱之不以為然,可面上,終究還是保持著慈眉善目的樣子,他朝陳凱之一笑道:“不知陳香主有何不情之請?”
陳凱之凝視著他,見他面上慈和,還真有得道高僧的樣子。
只是心裡卻不免鄙夷,不過是靠著這外表的和善混飯吃的人罷了。
其實這天下無數的儒僧道,其實哪一個開創者不是和孔聖人一樣,都可以堪稱為偉人呢,畢竟在那混沌的年代,有人開創出一個思想,雖是作為後世的人來看,這思想可能已經過時,可在屬於他們的時代,他們便如燦爛的星辰,光輝無法湮滅。
只是當這些思想隨著後世的門徒子弟們傳諸於世,到了後來,更多投機取巧之徒充斥其中,所謂的門下子弟,本質上,不過都是靠著數百年乃至於上千年的聖人們混飯吃的傢伙罷了,譬如陳凱之,他佩服寫出石頭記的曹公,從不曾想到,有人能寫出如此偉大的作品,可他同樣對於後世的所謂靠著石頭記混飯吃的某某學家卻是嗤之以鼻。
眼前這鎮海,何嘗不是如此?
當然,陳凱之亦如此,只是陳凱之自知自己學習儒學,只是希望使自己過得更好,而對面的鎮海,卻更多了害人之心。
陳凱之道:“鎮海禪師乃是得道高僧,既是爭一爭這佛理,如今這麼多人在,就顯得你我之間是在一爭勝負了,佛曰一切皆空,你我在此爭辯,本就是空,可你我之間,既然都有執念,非要爭出個高下,只是這麼多人觀戰,只怕……不妥當吧。”
鎮海微微凝眉道:“那麼陳施主有何高見?”
陳凱之淡淡道:“這裡乃是書齋,不如請諸位在此等待,而學生與鎮海禪師入這裡屋耳室尋個幽靜的地方,相互請益,如何?”
鎮海顯得有些不滿。
不過旁觀的人,卻紛紛頷首。
陳凱之雖是年輕,可是氣度卻是非凡,人家只是請教,打著的是相互學習的態度,既然如此,若是執意要分出高下,這就太俗了氣了。
陳凱之這儒門子弟尚且有此念頭,你鎮海乃是佛門高僧,思想覺悟還不如一個小小的陳凱之嗎?
顯然,鎮海現在是騎虎難下,陳凱之如此灑脫地提出這個,倒是顯出了不爭強好勝的‘佛性’,若是他拒絕,反而就顯得執念過重了。
他心裡冷哼,這也無妨,那就進屋裡去辯,到時只要陳凱之輸了,還怕不認?
鎮海心裡早有念頭,今日之所以答應來會一會陳凱之,不過是希望藉助這一次辯論,在國師面前顯一顯能耐罷了,等辯完之後,他便會著手想盡一切手段將陳凱之押回大涼去,到時再教這個口無遮攔的小子碎屍萬段。
鎮海的面上微微一笑,彬彬有禮道:“那麼……就請吧。”
陳凱之朝他點頭,領著鎮海進入了內室。
這內室與外頭的正堂相通,又有一道門,通向裡頭一個房間。
不過那一個門卻是緊閉。
這裡新建,所以只有兩個長桌,點了幾盞燈,下頭幾個蒲團,自然也不會有什麼茶水,陳凱之跪坐,那鎮海也莞爾著跪坐下來。
這裡清幽,外頭有什麼聲音,俱都聽不見。
此時,鎮海道:“可以開始了嗎?”
陳凱之嘆了口氣,才道:“禪師,我與你們大涼,無冤無仇,只因為一個題字,何至貴國上下如此憤恨?”
鎮海輕描淡寫的樣子:“因為非如此不可。”
“噢?”陳凱之凝視著他,道:“還望賜教。”
鎮海徐徐道:“天下諸國都受衍聖公府影響甚深,大涼亦有不少儒生,他們掌握著權柄,就如那錢盛,身為皇子,豈不也對衍聖公府趨之若鶩?吾等非俗世之人,卻也未必不能與大涼的儒生們共存,只是……此消則彼長,若是一味縱容,遲早有一日,這些儒生便要禁佛。我等也不過是捍衛佛門而已。汝如此侮辱佛門,若是不給予教訓,以儆效尤,將來只會有越多人效仿。所以……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既在這裡,鎮海倒也坦然,直截了當的說出了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