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贄敬一呆,臉上的肌肉不由抽了抽。
陳凱之問的義正言辭,可細細一咀嚼,是啊,陳凱之是同宗,尚且知道這是大陳的江山社稷,聽到外頭到處都是亂民的喊殺,於是心急如焚,立即集結人馬,前去趙王府要共商討逆。
可你陳贄敬就更不同了,你陳贄敬乃是景皇帝的嫡親血脈,是天潢貴胄中的天潢貴胄,而且坐在帝位的人是你的兒子,這就相當於是你江山呀,亂民要毀你的江山,而你竟龜縮在趙王府,這難道還不足夠蹊蹺嗎?
按道理是不可能的呀,你趙王這麼在乎皇帝的人,亂民猖獗之際,怎麼能坐視不理?
陳贄敬臉拉了下來:“你到底想說什麼?”
陳凱之直視著他,嘴角微微一勾,竟是笑了:“我想的是,趙王殿下一定會憂心陛下的安危,一定會顧念社稷的存亡,所以絕不可能苟且偷生;更何況……”陳凱之朗聲道:“更何況我歷來知道,趙王殿下有賢王之名,大陳內外,無不讚譽有加,都說殿下禮賢下士,輔佐社稷,苦民所苦……”
賢王……
陳贄敬確實是賢王。
這一點連陳凱之都不得不承認,因為京師裡太多人提到趙王殿下,都會表現出足夠的敬意。
便是尋常的百姓,似乎對於陳贄敬的印象都不壞,關於趙王殿下的賢明,也算是朝中的一個共識了。
無論這是陳贄敬惺惺作態也好,是他下頭的那些門客、名士為他鼓吹也罷,總之,他名聲就在這裡。而陳贄敬,顯然也很享受這賢王之名,因而格外注重自己的形象。
陳凱之目光掠過一絲狡黠之色,旋即便正色道:“在我心裡,殿下就如周公旦一般。”
陳贄敬有一種被諷刺的感覺。
周公旦在周武王病逝之後,而當時的成王年幼,所以他攝政輔佐,此人乃是儒家的先驅,周禮便是由他編著,可謂奠定了周朝數百年的基業。
陳凱之旋即道:“若是周公旦得知有人謀反,會無動於衷嗎?會閉門不出?”
陳贄敬頓時像吃了蒼蠅一般,整個人被嗆得喘不過氣來。
不過,僅是一會的事,他嘴角微微勾了勾,忍不住的諷刺起來:“只是民亂而已,不足為患!”
他在找理由,是,按理來說,他是賢王,他是皇帝的父親,陳凱之尚且急著要彈壓民變,何況是他這樣的人。
所以他得有一個正當的理由,才能矇混過關。
陳凱之嘆了口氣,卻又奇怪的看著陳贄敬:“昨天夜裡,天色昏暗,我在北鎮撫司當值,只聽四面都是喊殺,四處都有火光冒起,黑暗之中,一切都無從分辨,更不知有多少亂臣賊子趁機作亂,也不知,有多少人參與其事,遑論賊人奪取了哪裡,佔據了哪一處津要之地,甚至……京營之中,是否有人參與了民變,也都一概不知。我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此次民變來得急,乃至於錦衣衛尚且對民變不清不楚,可是……殿下人在王府,閉門不出,如何知道,這一場反叛不足為患呢?”
“……”陳贄敬紅著臉,睜大眼睛,一時無言,竟是無法反駁了。
這其實不過是他心裡有鬼罷了。
一個心裡有鬼的人,為了掩飾一個謊言,就不得不用更多的謊言去掩蓋,可謊言越多,便少不得要破綻百出了。
陳凱之目光灼灼的看著陳贄敬,一字一句的道:“除非……趙王殿下對這些亂民知之甚詳,知道這些人不過是烏合之眾,也知道沒有京營的人參與,更知道,這只是單純民亂,更多人,不過是被裹挾,人數雖多,實則卻是不堪一擊,因此,殿下才安心的在王府之中,大門緊閉,對外頭所發生的事,漠不關心,是嗎?”
陳贄敬像是被針紮了一般,很是難受,他便像個發狂的獅子,立即反駁陳凱之道:“不,不知。陳凱之,你別含血噴人。”
這是決不能承認的。
亂民在夜間叛亂,趙王怎麼能知情呢,若是說知情,這不就是告訴所有人,這件事是他陳贄敬指使的嗎?若不是他指使,他怎麼可能這麼清楚,怎麼可能這麼鎮定。
陳凱之見他面有慌色,不禁眯著眼,淡淡一笑:“真的不是?”
滿朝文武此時所有目光俱都落在陳贄敬身上。
太皇太后則似笑非笑的樣子,看著陳贄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