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藍點點頭,另一隻腳跨出了門。
出了門,眼前的黃麾小半仗教冰藍真正見了天家排場與富貴。遠遠望去,家裡門前的巷子還算寬敞,卻已是站滿了形形色色各種儀仗人員。頭前是內儀仗官兵長長地六列隊伍,約八百多人整齊地從侯府面前經過,內儀仗官兵中的有些鎧甲更華麗的是兵部執掌。隨後跟著三十個金吾司碧襴,接下來是舉幡的黃門,絳引幡,告止幡,傳教幡,信幡,黃麾幡越有二十多人,還有司小行旗、五色小氅子、金節、儀鍠、斧人,綠槊、烏戟、白柯槍、儀弓、儀弩四、銅仗子、儀刀將近五百人,更不用講內大旗下六百多人,還有殿中輿輦、傘扇等一眾百人。冰藍是出身侯門,自小見慣富貴都不得不大吃一驚。玄楠今日是用了大楚廢黜已久的黃麾小半仗來迎接她,那是道君皇帝時期皇后與皇太子所用儀仗。
黃麾仗分大仗、半仗、角仗、細仗。南渡後直至復國,儀仗尤簡,惟造黃麾半仗、角仗、細仗,而大仗不設。唯有國朝最高規格的大典,才搬出來。可見她在玄楠心裡地位可想而知。
來迎接冰藍的司禮內監杜仲朝冰藍行禮道:“娘娘千歲,請上車吧。”
冰藍心中不安道:這要是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去汴梁,面子自是有了,可是一路上衣食住行,哪有不擾民的。他素來節儉樸素,今日忽然大費周章了起來。問司禮內監道:“大監,本宮北行是走哪條路?”
“稟娘娘,陛下知您怕巨大的船隊影響運河,故而選了海路。您和迎親的儀仗船隊由錢塘江入海,然後北上至即墨,再走濟水往汴梁。”李吉答道。
冰藍心道,原來阿楠早就安排好了,這儀仗既全了她和武仁侯府的面子,也沒有影響百姓的生活,那些諫官們自是說不著她的閒話了。冰藍點點頭道:“妾悉聽陛下安排。”
車駕來到錢塘江的碼頭邊,士兵們攔作一道人牆,擋住前來觀摩的百姓,那場面比觀潮的人還要壯觀。船隊中有一艘艨艟鉅艦吸人眼球,長四十四丈,寬十八丈者,十一主帆,前後各兩小帆。甲板上還有五層船艙,第六層但是一座瞭望塔。船隊中,另有大小艦船十餘隻。武仁侯夫婦愛女心切,只象徵性地從船上搬下幾箱天子彩禮,然後又添了百來抬嫁妝裝了一隻長十二丈,寬五丈的大船跟在船隊之後。與天子的船隊比起來,武仁侯府嫁妝船實在是太渺小了。
“娘娘,請您登船。”李吉施禮道。
冰藍由纖雲和飛星扶著登上船艙。半個時辰後,隨著一陣節奏明快的鼓聲,船隊拔錨啟航。那天風和日麗,鴻雁高飛。南風北吹,冰藍的心如同這全速前進的船,向北向北。
船艙裡,冰藍本以為這航行的日子比起平時總是艱辛一些,不想玄楠為她特製了一間寬敞精緻的船艙,有書房有臥房和沐浴的浴堂和淨房。若非四周採光靠著那圓圓的舷窗,彷彿置身陸上宮殿一般。劉氏除了讓纖雲和飛星作陪嫁侍女,還特地選了兩個有生養過孩子的婆子一同隨嫁。
白天一輪紅日從海平面上升起,傍晚又是一輪紅日從海平面上落下,十多日來,風平浪靜,歲月靜好。
冰藍選了一塊淺綠色的料子,描了個並蒂蓮花的樣子,拿起繡花針開始一點點繡。
“娘娘,這荷包繡了十多日了還沒繡完,奴婢真擔心到了汴梁,您也還是繡不完。不如讓李媽媽代工,兩天就成啦。”纖雲道。
冰藍為著這荷包已是來來回回返工了十多次,可是自己這手能握劍能執筆能撥算盤,怎麼偏就拿不起這小小的繡花針呢……
她撫了撫頭上的汗道:“這荷包,我一定要自己繡完!”忽然船一個顛簸,繡花針刺進冰藍的指尖,一滴鮮紅的血漬汙了錦緞。
纖雲笑道:“得!您這回又要返工啦。”這一回是冰藍繡的最多的時候返工。淺綠色的綢上,已經繡了一小兒半並粉色的蒂蓮花了。
“說不定洗洗就能洗掉呢!”冰藍堅持道。
“可是您這線繡的松,換色時又壓的不緊實。一入水,怕是線要散開!”纖雲道。
這時,飛星小小的身軀從外面踉踉蹌蹌地走進來,氣喘噓噓道:“大監說,一會兒會有風暴,船體會顛簸。請娘娘在椅子上坐好。”
飛星說的椅子是一個鐵製的椅子,上面有一根束帶。船遇浪大幅擺動時,可以將人固定住,免得摔倒磕碰。
隨即,飛星將明瓦舷窗關上,纖雲將那繡了一邊的荷包收在抽屜裡。二人又將尖銳的物體放進櫃子鎖好後,服侍冰藍坐在那鐵椅上,將帶子束好後,又自己坐在鐵椅上,把自己束好。不一會兒,外面的陽光減弱,屋裡變得昏暗。外面電閃雷鳴,雨噼裡啪啦地打在船身上,船體忽高忽低,劇烈地搖擺起來。冰藍的嫁船在岸邊看起來再龐大,在這茫茫大海中也只是一葉孤舟隨波逐流。外面傳來浪花擊打船身的響聲混合著雷鳴,讓人震耳欲聾,冰藍心生畏懼。飛星很是嚇得抱緊柱子,動也不敢動。而纖雲只覺胃裡翻江倒海,不消片刻捧著油紙袋嘔吐了起來……
約摸兩個時辰後,窗外雨聲與顛簸漸小。外面有婆子來敲門道:“娘娘,風暴停了,現在外頭起霧了。”
冰藍解開鐵椅上的束帶,給纖雲倒了杯水,又對飛星說道:“咱們去甲板上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