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遠很吃驚:“此話怎講?你怎麼摻和這事啊,這不是兩家企業的事情嗎?”
“咳,忘不了傳媒這波融資就是我們基金投資的,我是這個專案的負責人。你說,我投資的企業發生這麼大的變故,我能袖手旁觀嗎?”錢豐說,“你們挖湯姆挖得不是時候,我們打算明年就上美國IPO,這一巨大震動讓我們怎麼向資本市場講故事?你想想,一個說起來有著巨大前景的公司,COO在上市前跑了,這怎麼解釋?”
秦方遠當然理解這種窘局。
錢豐說:“還有件事情我不得不告訴你,知道忘不了傳媒的老闆是誰嗎?胡曉磊的老公!你說,這事兒怎麼這麼彆扭啊!”
聽到“胡曉磊”三個字,秦方遠心裡“咯噔”一下,腦海裡浮現出那雙哀怨的眼睛,那年他在一隻腳邁過機場安檢線的瞬間發現的躲閃不及、愛恨交織的眼睛。這對糾結的戀人,就這樣從此陌路,一個在美國,一個留在國內。
那個瞬間是秦方遠心中永遠的痛。同樣是兩個無辜的女孩子,出國時丟掉了一個,回國時又丟掉了另一個。人生,就是這樣永遠揹負著愧疚前行。
回國後,秦方遠透過同學找到了胡曉磊的電話號碼,第一次撥通後,他一自報家門,對方就掐掉了電話。此後數次,要麼掐掉,要麼長期通著不接。
錢豐說:“趁現在還可以挽回局面,能否和忘不了傳媒的老闆一起吃飯聊聊?”
秦方遠停頓了一會兒,說:“行吧。”
錢豐約在方莊橋西南的飄香逸品茶樓,茶樓老闆是溫州人,提供茶飲,也提供溫州餐飯,以清淡為主。錢豐說:“忘不了傳媒的老闆周易財現在注重養生,不喜歡吃高鹽高油食物,他還建議我們提前步入養生大軍。”
秦方遠知道錢豐的意思,就是說約的這個地方是符合周易財的需求的。秦方遠對這些細節其實一點兒都不在意,在意的是和誰聚餐,談什麼事。
周易財提前一刻鐘進了包間,錢豐在樓下等著秦方遠過來,然後一起上樓。
周易財四十多歲,微禿,前額幾乎謝完了,肥胖。在秦方遠的印象中,海南人由於飲食習慣的原因,胖子的比例遠遜於北方,也許周易財是個例外。
秦方遠看著他,心裡比較彆扭,不是因為這次事件,而是因為他是初戀女友的老公。也許這個老男人不知道,但尷尬的是,秦方遠知道。
周易財點的菜以海鮮和素食為主,他挺親和地表示歉意:“兩位年輕人,我擅自做主了,如果你們有不滿意的就加菜。秦總是錢總的同學,也是我太太的同學,那就是一家人了,別客氣。”
秦方遠當然不會客氣。他也沒有心思和眼前的這個商人,準確地說前女友的老公進行東拉西扯的寒暄,他主動挑起這次談話的主題,單刀直入地說:“湯姆這個人,不是在你那裡做COO嗎?這是非常關鍵的崗位,怎麼輕易就讓他放棄呢?”
周易財後仰式坐在沙發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一枚頗有厚度的鑽石戒指戴在右手食指上。許多年前,同學們喜歡討論戒指的意義,一般認為,戴金戒指者比較重視利益,往往有精明的生意頭腦;戴翡翠玉石者注重品位和素質,處事嚴謹;而戴在食指上,則意味著性格較偏激倔強。周易財聽到秦方遠如此問,立即坐直了身子。他原本打算曲裡拐彎地聊,這是多年來形成的商業習慣,想談的事情不專門談,而是旁敲側擊,曲裡拐彎,既達到目的,又不傷和氣,甚至說不影響氣氛,這是中國式傳統商人的風格。他沒有料到秦方遠直來直去,從心裡來講,他還是蠻喜歡這種風格的。
周易財也坦誠相告:“對於高總——哦,對,你們都叫他湯姆——這個人,不是他放棄我們,而是我們放棄他,這有本質的區別。”
哦?秦方遠表現得很奇怪:“你們主動放棄,那不應該可惜啊,更不應該如此大動干戈的啊!”他轉頭看了錢豐一眼。
錢豐說:“從我們的角度講,我們當然不樂意投資的企業剛進去不久就發生高層變動,即使變,也得適應一段時間再變;何況,涉及COO這樣關鍵的崗位,和CFO(首席財務官)一樣敏感。但是,周總跟我們解釋後,我們就不再反對了。”
“我們非常憤怒的是,湯姆走就走了,竟然還要把一百多號骨幹全部拉走,這不是要造反嗎?這不是要對我們釜底抽薪嗎?”周易財剛喝了一口酸梅湯降火,卻惱火地罵起來。
秦方遠剛要開口,就被錢豐的暗示制止了。錢豐當然明白秦方遠要說什麼了——為什麼那麼多人跟著跳槽?公司肯定有問題唄。
周易財也猜到了秦方遠的意思,他說:“公司當然有責任,我們會檢討。也許是我求勝心切,太苛求業績了;我也不辯解說VC們催得緊,我檢討自己的工作方法存在問題。但是,這個人一下子拉走那麼多人,擱誰身上誰不急?我想請你轉告你們張總,如果湯姆這次從公司一下子拉走一個群體,說不定哪天在銘記傳媒也會發生同樣的事情,他就是有反骨的魏延!”
秦方遠聽了心裡一驚,他吃驚的是周易財的最後一句話,未來的銘記傳媒會不會是今天的忘不了傳媒?
秦方遠隨意問了句:“湯姆這個人怎麼樣?”
“他怎麼樣?!”周易財恢復了常態,看著秦方遠年輕的面孔,高深莫測地說,“你們一旦共事,遲早會知道的。”
說完,他左嘴角輕微抽動了下,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