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她輕了聲音:“都是我自己身子太寒弱,教母親煩心了。”
杜呈璋望向她,她仍是安靜地坐在那兒,神色清淡地將蝦慢慢送進嘴裡。
餐房一時靜了半晌,杜呈璋張了張口,未及出聲,周蕙裡嘆口氣:“你這孩子,我也只是說他兩句,好端端的,你又說這些做什麼呢。你身子弱,我也是知道的……”
“也罷,上月你父親做壽,錢家送來的那株野山參還在庫房放著。左右他也不愛吃這些勞什子,回頭讓蒲兒去庫房領了,給你燉碗補湯來。”
沈鳶點頭,杜元茉又一用力扯拽,杜呈璋只好重新坐下。
四人默不作聲地用飯,杜元茉率先吃飽了,見那氣氛壓抑,也不敢先離席,叫人又盛了碗甜湯啜著喝。
過一會,周蕙裡又問:“你今日打算做什麼去?”
“今日衙門畫到,聽聞礦上工人罷工,許是也有些公務要忙。”杜呈璋答,“待辦完公事,再回來給母親請安。”
“我要你請什麼安?”周蕙裡冷哼道,“你不必來,我也沒那麼多閑工夫見你。無事的時候,多陪陪你媳婦也就罷了。”
杜呈璋點頭稱是,杜元茉咂著甜湯,忽插嘴道:“大哥又在打馬虎眼了。傍晚大哥的朋友回國,準是又要下館聚會到半夜。哪還有時間陪大嫂呢?”
“你這小丫頭,”杜呈璋愣了愣,“你又如何得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杜元茉扯個鬼臉,“是三哥告訴我的。”
“呈琮還在唸書,怎麼會知道你的事?”周蕙裡皺了皺眉,“是什麼朋友,還從國外回來,你給我交代清楚些。”
“沒什麼,媽,那都是些正經朋友。”杜呈璋笑道,“從前在一起玩的,有幾個也跟呈琮見過,故而知曉。雖談不上什麼手足之交,只不過如今他們期滿留洋回來,既有些舊交情,少不得要去接一接風罷了。”
“你要在社會上打拼,多交攏些人物也是好的。”周蕙裡點點頭,“只是留洋回來的年輕人,多少總帶些不合規矩的歪風邪氣,還美其名曰什麼新思想。你可不要被他們影響了,再回來教壞你的媳婦和弟妹。”
這話便難以辯駁了,若是較起真來,一定又是一場唇槍舌劍。
杜呈璋應著,一邊跟杜元茉交換個眼色,杜元茉在女子學堂讀書,自是也不贊成母親這一番言論,不過和氣為大,她吐吐舌頭,也就不再多說了。
一餐飯畢,周蕙裡回房休息。杜呈璋叫司機開車送他去礦業司,杜元茉上學順路,也由司機一併帶去。
沈鳶到後園走了走,那陣子暑熱,雨後更是濕悶異常。沒走一會,她覺得氣短,轉頭回了房裡,蒲兒已將那棗片、桂花蜜和鮮蓮子一起煮上,方才被她撂在床邊旗袍也洗淨了,張掛在露臺,撲著清淡淡的皂角氣。
“大少奶奶回來了。”
絮兒靠在露臺正繡什麼花樣,沈鳶走過去瞧,只見淡青絲絹上繡著一池蓮花,天空裡悠悠蕩蕩的一線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