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五小姐生辰,自是要好好慶賀一番,早先都是周蕙裡替她操辦的,後來沈鳶進了門,便都由她這個大嫂張羅,前兩年都是這樣,今年也自不必說。
周蕙裡交代沈鳶幾句,教她盡管去辦,所有花銷全都記在上房賬上便是。
沈鳶頷首道“母親放心”,杜呈璋剝著枚芋頭,漫不經心道:“近來衙門沒什麼事,我已跟人打了招呼,不必日日去畫到。我在家時,若有甚需要幫忙的,也可與我說。”
他轉頭望向沈鳶,沈鳶未及答話,杜元茉搶聲道:“有有有!大哥,我想請葉醫生也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你何時得空,幫我邀他來罷。”
果然那日杜呈璋一直都在家裡,沈鳶叫司機開車載她去採買東西,杜呈璋拉開車門,也大喇喇地跟著坐進去。
沈鳶趕他不走,便由他去了,那杜元茉偏好西餐,家中廚子卻是依照老爺與太太的口味僱的,做慣了中菜的老廚子,自是為難做那稀奇古怪的洋人菜,沈鳶便去法國飯店請了兩位西餐廚子,又去預定一個奶油蛋糕,除此之外,生日宴會要穿的新衣服新鞋子,以及那日要贈予賓客的鮮花手禮,也都要按五小姐要求一一定製。
杜呈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原本若她自己出門,興許半日便可辦妥,如今帶了他在身邊,杜家大少爺光臨,誰敢怠慢,少不得要喝茶談天挽留一通,送些禮物,再張羅著一同吃飯。
法國飯店如此,蛋糕房如此,綢莊、鞋莊亦是如此,幾番拖延下來,辦完所有事情時已經日暮,沈鳶被迫陪他交際了一整天,口幹舌燥,心累神乏,她坐在汽車上低頭捏著自己的小腿,杜呈璋望著窗外,忽然出聲吩咐道:“前面停車,我與少奶奶要喝杯咖啡再走。”
沈鳶抬起頭來,黃昏了,鄰街咖啡廳亮起閃爍小燈。
她望一望牌匾,竟是她曾與杜元茉來過的那一家,記起那咖啡廳裡醇濃的甜苦氣,此刻她卻口渴得只想喝水,再者別人也便罷了,她與杜呈璋又沒甚好說的,一起坐著喝杯咖啡,大概除了沉默也不會有別的什麼。
“我不想喝咖啡,大少爺要喝,便自己下車罷。”她說。
“我是要請太太喝點東西,太太若不愛喝,自然我也就不喝了。”杜呈璋道,“你不喜歡咖啡,那你喜歡什麼?你喜歡什麼,我都可以帶你去。”
沈鳶默了一陣,似是思量,卻什麼都想不出。半晌,回答道:“我沒有什麼喜歡的。”
“是嗎?”
杜呈璋點了點頭,又過一會,忽然身體前傾,一手搭上駕駛座的椅背:“老劉,前面左拐,去雁南巷。”
雁南巷。
那三字強硬闖入耳畔,沈鳶心髒猛墜了一墜,似是天上斷了翅的飛鳥。
可怎會那樣,她卻說不清楚,只機械地抬眼望向杜呈璋,看見他輕輕地在笑,她開口,覺得自己聲音有些微弱:“去雁南巷作甚?”
“去見葉慈眠。”
她僵愣住,未及反應,又聽他繼續淡淡說道:“五妹不是說了嗎,要我請葉慈眠來參加她的生日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