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1章他學貫中西。顏
其實沈鳶對於生日不甚關心,從前在沈府時,母親楊氏過世早,沈安闊一介男子,粗粗咧咧,也不常記得她的生辰,時而記起,便吩咐廚娘為她下一碗長壽面,若是忘了,這一年也就這樣尋常過去。
她並不怎麼過生辰的。
是來了杜公館之後,才知道人人都要慶賀生日。
不僅要吃壽面,還要呼朋喚友、設宴尋歡,京城大戶人家的生活便是如此,男女老幼紈絝奢靡,在那精緻閣樓中日日消閑,除卻品茶、飲酒、跳舞、打牌,並無什麼其他事可做,於是唯盼著各種節日、誰人生日,也好以此為由再撮合下一次相聚。
起初她不甚習慣,她不會飲酒,也並不會跳舞。周蕙裡讓丫鬟阿音來喊她下樓打牌時,她總是坐在窗邊寫字讀書,那時她性子太靜,也不愛玩,與那杜公館總有些格格不入,周蕙裡為人寬善,也不強求,久而久之,漸漸阿音也就不再來了。
後來是她自己有一天忽意識到,她畢竟是杜家的大少奶奶。既已嫁給杜呈璋,日後有多少場合、多少時刻,都需要她陪伴在他身邊得體露面,似乎她已不該再那樣自私自我地像從前的沈鳶一般活著,她也早就不是從前的沈鳶了。
她便是那時候跟周蕙裡學會了打牌。
“我是沒什麼創意的,不過想著五妹生日那般便很好。”沈鳶道,“如今三弟與五妹均已各自訂婚,幾家之間更是應該常常走動,不如到時將徐、吳兩家要好的親眷邀來團聚,大家熱熱鬧鬧地玩上一天,也就罷了。”
主意既定,杜元茉便張羅起來。
到沈鳶生辰那日,萬裡晴空,秋高氣爽,徐府大少爺徐東廉忙於事務不便前來,便由徐西複、徐北巖代為奉禮,吳府四小姐吳季湉與大少奶奶林宛潔同賀,除此之外,還有杜呈璋的若幹朋友、杜元茉幾名要好的同學,眾人聒噪熱絡地鬧著場子,沈鳶不停收禮,談笑之間倒也高興。
杜元茉念她是江南人氏,特請了南方廚子來掌勺造席。又高價收來古釀的梔子花酒,斟滿一杯與她嘗鮮,沈鳶搪推不得,想著既是家宴,四下均是熟人,見眾人喜笑談天,她也不願掃興,於是抿著杯便喝了。
一杯入口,那酒倒真是清甜沁人。杜元茉偷眼瞧著沈鳶神色,見她愛喝,趕緊又給她續上一杯,沈鳶慢慢喝著,不知不覺有些貪嘴,直至杜呈璋笑說她臉都有些紅了,她才醒悟,連忙將那酒杯放下。
蒲兒沏一杯蜂蜜茶與她解酒,沈鳶捧過喝著,忽聽杜元茉“咦”了一聲:“怪也,怎麼南箏姐姐不曾到呢?”
方才她忙著招待宴席,如今坐定細看,才發覺徐府只來了徐西複與徐北巖,卻少了三小姐徐南箏。一語既出,席間安靜下來,徐西複道:“舍妹前日染疾,周身都生了膿瘡。面目不願示人,也怕有所傳染,故而未到。”
“竟這般嚴重麼?”杜元茉驚撼道,“那是什麼病,可曾請醫生?”
“醫生自是請來不少,然對症下藥,卻不甚見效。”徐西複嘆口氣,“起初還是些細小紅疹,由於沒及時治好,如今已變作糜爛膿瘡,南箏在家總哭,大哥遍請名醫,卻也無法,實是有些煩惱……”
一時席間唏噓,沈鳶聽得憂心,也忍不住蹙眉。徐西複望見,頓一頓道:“今日大少奶奶生辰,不該說這些的,是我之過。”
沈鳶連忙搖頭,正欲解釋自己並無他意,杜元茉忽道:“我倒認識一位醫生,他學貫中西,很是厲害。他是我大哥的朋友,照理說來,二哥也該認識的……”
沈鳶驟然一怔,徐西複沉吟半晌,問道:“你說的這人,可是葉慈眠?”
杜元茉點頭稱是,不知為何,徐西複目光偏移,忽然望了杜呈璋一眼。
他遲遲不做聲,倒好似等待誰人示下,沈鳶覺得奇怪,一時卻想不甚通,困惑之間,身旁杜呈璋淡笑開口道:“真是燈下黑,竟將他給忘了。多虧我家五妹提醒,既如此,不如打電話請南箏妹妹過來,再差人去請葉慈眠——今日鳶鳶生日,大家相聚不易,莫要分散了,便在此處診治罷。”
徐西複聞言連連點頭,忙差人給徐府電話,又叫司機回府接三小姐來。此刻杜公館的丫鬟傭人均忙碌著,便指派沈鳶房裡那年紀最小、最清閑的絮兒去雁南巷請人,沈鳶告知她地址,絮兒仔細記了,沈鳶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忽然間手背一暖,是杜呈璋將她輕輕牽住。
“你的貼身丫鬟,竟然都不識得路。”他說,“你去找他那麼多次,都不曾帶人麼?”
沈鳶身子一僵,回頭見他在笑,神色平淡柔和著,倒好似也只是尋常調侃。
她放下茶杯,平靜回答道:“絮兒年幼不更事,往常我出門時,多是帶著蒲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