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在意這位剛剛加封的“威勇幗英將軍”,那些敢給她假藥材的官員,只在意岳家令符,只在意嶽榮的心思。
而嶽榮的意思太過明顯——他在等她求他。
他在等她低下她那一直努力高昂的頭。
“四丫頭,你若不是姓岳,在外可不知要吃多少苦頭。”父親在府中一句仿似玩笑的話語,今時今日想來,令岳棠心驚肉跳又忿忿不平。
只要動用岳家令符,在此地的很多困難便可迎刃而解,但卻再次中了父親的計——她在蘭溪的一切功勞,都將與岳家息息相關。
一如她出發前柯兆意圖相贈令牌。
所有人都在伺機分一杯這抗瘟大功的羹,沒有人在意這裡到底死了多少人,瘟疫到底是否能根治。
洪定眼見著自家將軍的臉色越來越沉,想起上次見她臉色沉鬱之後不久就深入北庭險境刺探軍情,一時有些心裡發慌,正想勸說幾句,就聽嶽棠命令道:“給我抓幾個人回來。”
洪定一愣:“抓誰?”
“你親自帶人去,挑夜行好手,”嶽棠直盯著他,“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是!”
“另外,把‘影子’們都派出去,務必給我搞清楚雷行在幹什麼,”嶽棠眼神陰沉,“不論犧牲幾人,都在所不惜!”
“是!”
常愈咳得越發厲害,手臂上也開始泛起破潰,用藥汁浸泡了幾次均沒有什麼好轉。他把自己包裹得越發嚴實,除卻給人診治時靠得稍近,其餘時間都一個人待在醫館深處的條案邊研究藥方改善。所以等他發現嶽棠混在醫官之中幫忙時,已是兩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他有些奇怪地看著把自己包裹得只剩一雙眼睛的嶽棠,看她忙著幫醫官為病患清洗潰口,問道:“嶽將軍閒的沒事兒幹嗎?我這裡再如何缺人,也不缺你。”
“多我一個也不多。”嶽棠答道,手裡的活兒一點也沒停,已經能很利索地清洗、刮膿、包紮。
常愈輕哼了一聲,問道:“藥材呢?”
嶽棠仔細著手裡的活兒,答道:“路上。”
“呵。”常愈簡直想掐她,又想著現在還指望著她搞來藥材,煩躁地轉頭又回自己的案邊去了。
深夜,醫館內外都安靜下來,只有巡夜的人在緩緩走動,檢視病患是否有危急。嶽棠累得也睡著了,隨意躺在一處石階上,就這麼側身臥著陷入了夢鄉。
這裡沒有為她置辦的安枕之處,她也無意打擾他人,想著睡一陣再起來幫忙,就這麼睡下了。她雖貴為皇族郡主,嬌為岳家千金,卻也在軍中摸爬滾打好幾年,早已習慣風餐露宿,也不是沒有在深冬夜宿雪地的經驗,何況很多病患因為病情危急只能在住在醫館附近的簡易棚屋內,那用草蓆搭建的棚屋也是四處漏風,並沒有什麼遮寒效力。
周遭靜謐。
白日裡的疼痛呻吟和悽慘哭嚎似乎只是一場噩夢。
若只是噩夢,該有多好。
常愈披著絨衣從醫館內走出,忍耐地憋著咳嗽,看向通往醫館的唯一一條小路。
目之所及的盡頭沒有他期盼的人影。
他輕嘆轉身,卻聽到身後響起輕微而迅捷的腳步聲。他立即回頭,只見一個白色衣袍的頎長人影迅速在石階附近上前兩步,雙手托住了因為翻身而要從石階滾落的嶽棠,又將她輕輕放了回去,還往裡放了不少,確保她不會再因為翻身而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