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役們很快端來了飯食,都是精心製作的上等佳餚,用於感謝為將軍醫治有功的醫者。席間依然屏退了僕役們,三人圍坐而食,隨意閒聊。嶽棠問起為何女帝不允嶽柏像從前那樣隨意入京,是否因為自己使他與女帝起爭執,嶽柏不願是因為知曉女帝給嶽棠下毒,震驚心痛之下出了原本這輩子都不打算的訓斥之語。嶽棠見他沉悶的樣子於心不忍,有些賭氣地道:“還記掛她做什麼,娶妻好了,有個別的女子在你身邊,對你知冷知熱的,你就會忘掉讓你不開心的人。”
嶽柏像是沒有聽見一般繼續夾菜吃飯,嶽棠悻悻地看了雪懷一眼,後者以眼神安慰了她,並示意她不必再問。只是嶽柏吃了一陣之後又開口回答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嶽棠連忙道:“好好好,不勸你不勸你。”罷又嘟囔,“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是情聖呢……”
嶽柏看向雪懷:“多謝你。”
雪懷淺笑著:“謝我包容令妹信口胡言?”
嶽棠瞪他,嶽柏卻道:“謝你帶她遠離宦海,避開爭鬥。”
這一謝有些鄭重,雪懷放下碗筷也鄭重答道:“不必言謝,是我要多謝她帶我脫離苦海,得享如今的喜樂日子。”
他這話若是在平時,嶽棠肯定要調笑他一番,但此時來慎之又慎,重之又重,一時有種莊重肅穆之福
嶽柏也似被這氛圍感染,微微怔了一會,了一個字:“好。”
他露出了難得的、由衷欣慰的笑容。
嶽棠與雪懷離開了嶽柏的府邸。嶽柏服藥後特地走上府中最高處的角樓,向城中街道望去。他不是第一次望向他鎮守多年的這片街域,但今日總覺得有些慨然釋懷在其鄭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望見雪懷和嶽棠的身影,但他仍然執著地望著。
他想起在雪懷去煎藥的那一段時間裡,他問嶽棠每日裡都在做些什麼,他那一慣看著心腸冷硬的妹妹露出了女兒嬌羞之態,道——
“晨起、梳洗、逛早盛煮飯、午憩、侍弄藏、煮飯、月下飲茶、入睡……我曾以為日復一日即是枯燥乏味虛度光陰,卻沒想到眼下的每一雖然看似雷同,卻如此有滋有味,日日常新。”
“他每吻我的唇角弧度是新的,對我的微笑次數是新的,故意捉弄我的原由是新的,抱住我的姿態是新的——就連他唇齒間的清新氣息,也會因為每日飲食不同而總有變化。”
“一切,真是太美妙了。”
他知道這妹妹故意在氣他,他知道這妹妹希望他也能過一些平常的日子,有人在身邊陪伴,有人溫暖,有人在意。
但他也知道,妹妹的都是實話。
她眉梢眼角的濃濃滿足,藏也藏不住。
他既為她高興,又在心底有些悲酸。
於是他站在了角樓上。
他所期望卻無法企及的生活的模樣,有人做到了,他想看,想一直看著。
這令他這些年來心中默默堆積的苦楚悲酸似乎有所輕減,似乎破潰的心上被塗抹了些許緩解的藥膏,清涼,甜潤。
多年不曾有過的舒緩在他心中流淌,即使只是這麼少許,卻已讓他覺得足夠。
這世間總有人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總有人能在絕境中突出重圍涅盤而生——
這,就夠了。
街道的攤販旁,嶽棠拿起一枚銀製的頭釵左看右看,一旁陪伴的雪懷笑著問攤主:“這釵怎麼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