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
戰亂年代無疑是百姓們的災難,遍野餓殍、流離失所,高官們觥籌交錯,戰士們衝鋒陷陣死傷無數。暮靄沉沉,南冥郢都上空傳來一聲沉重的噩耗。
“郢都,淪陷了——”
曠野上,黑壓壓數十萬南冥郢都難民望著王城的方向嗷吼痛哭,齊聲悲鳴,那是他們的老根啊,南冥幾代人的心血堆砌起來的王城,轉眼間說沒就沒了。每個南冥人聞言都如遭雷擊,五雷轟頂般的劇痛從心間蔓延開來,楚人破口大罵秦國虎狼賊子,難民潮哄哄嗡嗡亂成一團。
“王上,郢都沒了。”武陵君馮寺一身血衣鎧甲滾鞍下馬,踉蹌跪倒在王攆前,手指緊緊摳入土地裡,鬚髮糾結顫抖著嘶啞的嗓音。
昏庸的楚王,窩在姬妾的懷裡聞言抬了抬眸,看了跪在王攆前的武陵君,嘆了一口氣頗有些無奈。礙於武陵君的面子,他坐直了身子,好整以暇整了整褶皺的衣襟。
“郢都丟了就丟了,南冥這不是還沒亡嘛,武陵君放寬心啦!”
“武陵君這般,勿讓天下列國留作笑柄,區區一個郢都?我南冥地廣千里……”一向與新派作對的老世族領頭人物子鷲,陪伴在王攆左右,見武陵君如此狼狽模樣,他自然是不會放過如此數落武陵君的好機會,損人的話語還沒說完,便被武陵君一聲怒喝打斷了。
“誤國賊!”武陵君怒急噌的一聲站起身來,按在劍柄上的手骨節泛白,怒視著子鷲,那嘶啞悲愴的嗓音像是在喉管裡擠出來一般,讓人頭皮發麻。
“郢都!那是我南冥無數戰士用鮮血拼殺出來的土地,南冥百年基業……那是我南冥的都城!自詡高官貴胄,國難當頭丟下都城數十萬民眾,苟且偷生。泱泱南冥有爾等奸佞,使得郢都數十萬百姓顛沛流離,拿著高官俸祿,國難當頭不與戰士死戰,你良心何安!現下卻堂而皇之來教訓老夫,國師不覺得慚愧嗎?”武陵君冷冷一笑。
曾經威震列國的武陵君,如今已然鬚髮灰白,一張老臉溝壑縱橫滿是無處可發的悲憤,恨不得將這群禍害君主的饞臣斬盡殺絕。楚王昏庸聽信饞臣,朝野上下一片歪風邪氣,如此君臣主政,南冥危矣。年少時鮮衣怒馬,胸懷大志論天下事,何等意氣風發,現如今奸臣禍害朝野,舉步維艱。就算秦國是虎狼之師,如果南冥朝野團結一心,南冥也定不會落得被迫遷都的下場。
國師子鷲被這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罵得臉色鐵青,到底是朝堂混慣了的老狐狸,很快便恢復了冷靜。只要有楚王撐腰,他就能白黑的說成白的,把賢臣說成奸佞。
“要不是武陵君與安文君執意變法,弄得朝野人心惶惶,無法分心抵禦外敵,南冥怎會被迫遷都?莫非是有人明裡說著護佑南冥的話語,其實暗地裡卻做了別國的走狗。如此心懷鬼胎,居心叵測之人!南冥,危矣。”國師子鷲滿頭銀絲,手執權杖篤篤點在地上,不徐不疾的話語讓人聽了火冒三丈。
這般指桑罵槐的話語,楚王竟像是沒聽到一般,笑吟吟飲盡美姬呈到嘴邊的佳釀。楚王沉迷於美色,根本無心治國,整日在後宮裡荒淫無度,荒廢政務。大臣們遞上的奏章呈到了國師的案上,奸臣當道,紅顏禍水君王不早朝。本想郢都淪陷會讓楚王有所毀悟,沒想到卻依舊如從前那般模樣,武陵君痛心至極。
國師子鷲倚佔著三朝元老的身份,對武陵君這般出言不遜,當著面說著指桑罵槐的話語,楚王也只是窩在姬妾的懷裡懶洋洋在一邊看著,就像在看一場好戲,看著兩位臣子互相撕破臉皮。
“國師不愧八旬高壽,這年長一歲臉皮便也跟著加厚一分。”武陵君馮寺冷哼一聲,話語裡嘲諷意味十足。
“夷陵一戰,南冥二十萬大軍只剩三天的糧草,將士們飢渴炎熱上陣殺敵。他們在戰場上苦苦支撐了六日,為何糧草遲遲未到?你的好外甥賀蘭,因為酒醉竟擅自更改糧草運送日期,二十萬大軍不能飽餐,人人腹中無食,與兇悍的秦國大軍對抗,害我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延誤戰事,理應當斬!”
那場慘痛的大戰依舊曆歷在目,將軍們聚在中軍大帳內,都詢問糧草一事,而身為主將只能告訴眾將領再等等,那種大敵當前糧草卻遲遲未到的無力感,至今還圍繞在心頭。傷兵們自斷糧草,將僅存不多的乾糧給戰友,自己活活餓死,那悲慘的一幕就是人間煉獄,在這人世間沒有比活活等死更讓人覺得可怖和悲慘的是事情,眼睜睜看著士兵一個個餓死,武陵軍心痛萬分幾乎吐血,武陵君痛心不已,如今的他只想要為這死去的二十萬士兵討個說法,將那該死的慕容賀蘭碎屍萬段,來祭奠亡靈。宮廷裡觥籌交錯,塞外將士們冰天雪地食不果腹。
“王上,臣請求將賀蘭當場斬首,以祭二十萬戰士的亡魂!”末了他撲騰跪倒在地,將額頭重重磕地。
“這……”依在美姬懷裡正在看戲的楚王,沒想到武陵君如此請求,看了看國師,日常都是國師出主意,他負責點頭。而此時此刻,武陵君對準的苗頭正是國師的外甥,這該如何是好,一時語塞竟忘了回答。
“呵……上將軍無能,竟將戰敗一事推到我外甥頭上。”國師子鷲一聲冷笑,那破敗的嗓音如老烏鴉般沙啞難聽,從嗓子裡擠出來的冷笑讓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