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屋見顏老夫人端坐在羅漢床上,斜著身子逗弄著白瓷缸中的金魚,不知怎的就會想起當年初見老夫人也是這番光景,她被季府的管事引進屋供顏老夫人的母親季夫人給她選陪嫁,那時還是姑娘的顏老夫人一眼便選中了她,給她賜名“懷秋”,見她從季府到顏府,從姑娘到嫁做人婦,而她也從一等丫鬟做到掌管主院的媽媽,在她身邊度過了四十餘個春夏...
“奴婢懷秋,見過大小姐。”這一次彷彿四十年前那般稱謂。
顏老夫人扭過臉神色複雜的看著跪在眼前那個灰褐色背影,恍惚間也看到那個脊背挺拔的婢女,何時她的脊背也彎曲了呢?自己是不是也如此了呢?嘴巴張合幾次,齒間竟有些發苦,暗自嘆了口氣朝地上的婦人說:“起來吧,年歲大了就別總跪著了...”說罷,便又轉回頭不再看她。
“老夫人...我...”
“你是來向我辭行的吧。”顏老夫人將宋媽媽要說的話說了出來,只是語氣淡然,目光也並沒有放到送媽媽身上,旁人看不出她什麼喜悲。她盯著白瓷缸中那三尾銀花金魚,發覺有一尾似乎比旁的兩隻胖了些,便時不時用手中的竹籤趕一趕。
“是...”
“你走吧,阿誠我已經吩咐人安排他做了時兒的伴讀,從前顧忌他年歲小我沒同意,如今他也成人了也能擔得起你們家的一片天了,你...放心吧。”
阿誠是宋媽媽的孫子。聽聞顏老夫人如此言語,宋媽媽只覺得腸子都悔青了,她的謀劃是圖什麼啊,她竟親手毀了她自己的半生勞苦,如今還是靠的老夫人念及舊情,才將阿誠放在了大少爺身邊。
宋媽媽嗡了嗡嘴卻是再說不出其他的話了“謝老夫人,還望老夫人保重身體,懷秋告退!”
“嗯。”顏老夫人好像很是專注魚缸中的金魚,自始至終未正眼看過去。
過了許久屋子裡就只剩下竹籤子挑水的聲響,那尾微胖的銀花金魚被顏老夫人趕得躲在了假山下,頓時覺得有些無味,她放下籤子開了口“念霜...”
張媽媽答道:“奴婢在。”
“去吧,按吩咐的做。”她既選了給孫子一個好前程,那就說明沒有旁的留戀了。上了年歲又如何?她不是沒留過情面,可那是她自己放棄的,如此就別怪她不顧情面了,她絕不允許身邊再出現一個宋懷秋...
“是。”
看著那魚似乎覺得外界沒了干擾一般又遊了出來,顏老夫人又拿起了竹籤...
聽荷將曼兒身上的泥汙洗淨,再換上身乾淨的衣裳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曼兒是個十分標誌的小美人,因著剛剛洗漱時與她一句話便說到一起,不由起了打趣的心思:“剛剛我還當你是個男娃,沒想到洗淨了才是個皮相不差的小丫頭。”
曼兒朝著聽荷皺了皺鼻子“那是當然,不然我何至於在臉上弄那麼多泥漿,自是因著我這副絕色。”說完還揚了揚頭,一副得意的樣子,她從小被人誇讚到大,也是知曉自己有一副好的樣貌。只是從前她只當那些話是好話,如今想來難免有些悵惘,若是自己長得不好看,媽媽說不定還不會收留自己,可又是這幅容貌,才讓自己逃離那處,唉...
聽荷第一次遇到這麼沒羞沒臊的女子,才十歲就稱呼自己是“絕色”,跟雨塵比起來簡直有過之而不及,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去反駁了,愣愣的說道:“是誰教的你說話?”
曼兒回過神背聽荷突如其來的疑問問的有些疑惑,還認真思索了片刻:“我自記事起便會說話了,怎麼了?”
“如果我是他,見你現在這麼說話,一定後悔教你開了口。”聽荷認真地看著曼兒說道。
“你認真的嗎?”曼兒詫異的看向聽荷,見她認真的模樣不像玩笑,頓時明白了她是真心這麼想的,如此認真的被人回噎她也是第一次見識,內心有些抓狂,也不知是誰不該開口說話!不過心想面前的女子又是小姐的心腹,若是招惹了她萬一又被扔到外面,還是把那句話咽回肚子裡。
“好了,我們去李總管那裡錄個名字就完事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