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讓人看到這麼多大人物齊聚一堂,必定會大跌眼鏡。
代天涯當仁不讓地坐在主位之上,將杯中水酒一飲而盡,笑道:“代某與諸位兄弟,怕是有兩年時間沒見了吧?”
鍾弄劍道:“代大哥平日軍事繁忙,我等又各司其職,縱是心中萬分想念,卻也分身乏術。”
季晨笑道:“說起來,今日咱們兄弟能夠齊聚一堂,還是多虧了我大哥呢。”
在軍旅之中,身份的高低往往決定了說話的分量。季晨雖貴為西羽衛統領,可身份地位和代天涯不可同日而語。但是有了汴京保衛戰、盤河之役兩場生死大戰,眾人都是過命的交情,說起話來也沒了上下尊卑之分。
更重要的是,季晨等人乃是唐安的心腹。而唐安……雖然如今無官無職,卻沒有任何人膽敢小瞧於他。
因為他已經成為傳奇。
聽到唐安的名字,馬尚率立刻來了精神,問道:“唐大人什麼時候來?”
季晨笑道:“他啊——聽說如今可是被幾位嫂子管得嚴嚴實實的。幾位嫂嫂都有事可做,唯有他大閒人一個,這相妻教子的重任便落到他的肩上了。要想抽身來找咱們喝杯酒,怕是還要等些時候。”
“他來與不來,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定下的兩年之期,給咱們創造了見面的機會。我想,他是不想讓咱們淡了過命的情誼。”
鍾弄弦的臉仍舊如女人般細膩,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他輕輕搖晃著酒杯,微笑道:“所以這一杯,不如就為了咱們拿命換來的情誼,如何?”
“哈哈,好,為了情誼,幹!”
眾人都是性情豪爽之人,在爽朗的笑聲中,一大杯酒又下了肚。
抿了抿沾著酒漬的鬍渣,李大壯甕聲甕氣道:“陳大哥,咱們兄弟好久沒見了,當了這鳥兒官,我老李也沒機會在上陣殺敵,真是好不痛快。如今那幫西域鬍子可還安分?若是有需要,只管招呼一聲!雖然好多年沒活動筋骨了,但殺起鬍子來,我照樣是把好手!”
“鬍子如今安分的很。陛下所建立自由貿易區風生水起,他們嚐到了甜頭,誰還想過刀頭舔血的生活?”
陳不平縱使平日不苟言笑,聞言卻也不禁流露出一絲會心的笑意,道:而且如今貿易區的大頭人,便是當初協助過咱們的那個胡人阿里。到現在說起唐兄弟,他都帶著發自內心的尊敬。有他在,何愁貿易區不興旺發達?而有了這道緩衝帶,就算胡人想要打到大唐來,得到好處的東疆人也斷然不會答應。從今往後,怕是咱們再也沒仗可打咯。”
馬尚率聽著窗外的風雪聲,黑臉上湧起感慨的神色,道:“唉,你們說人為什麼這麼矛盾呢?當年天天打仗,俺無時無刻不期盼太平。如今天下安穩,俺卻又想念起曾經和兄弟們征戰沙場的日子。外面的這場大雪,多麼像當初的狄馬城。想想咱們兄弟把滿地白雪變成紅色的情景,俺真是懷念啊!”
有些時候,人懷念的不是那份九死一生的經歷,而是與袍澤患難與共的情。
代天涯嘆道:“說起來,咱們兄弟算是幸運的了。至少咱們還能見到天下大同,能坐在這溫暖的屋子裡吃酒。而那些為了埋骨黃沙的兄弟,卻不知如今魂歸何方。”
聽他提及這個話題,方才的熱鬧頓時不見了,每個人心頭都多了一份沉重,還有一份揮之不去的哀傷——那是隻有經歷過戰爭的人才會懂的痛。
興許是想到了那刻骨銘心的一戰,代天涯飛快地抹了一把眼角,旋即端起酒杯,道:“咱們能享受到今天的美好,多虧了那些為大唐拋頭顱、灑熱血的人。這一杯,就讓咱們敬那些死去的兄弟們!”
所有人臉色肅穆,徐徐起身來到窗邊,看著外面漫天風雪,將杯中酒徐徐撒入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