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桐把手裡的杯子放下,卻沒有回答寧夏青的話,反倒看了一眼窗外,神色複雜地說:“有些話,其實我早就想跟表姐說明白了。表姐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不要以為我不懂,寧家為何要養我那麼多年,無非就是博個好名聲罷了。”
寧夏青簡直氣笑了:“博個好名聲?你要是還有一點腦子,你就好好想想,我家是開鋪子的,又不是做官的,我家要好名聲做什麼?”
杜秋桐卻反駁道:“寧韓氏對待我比對待丫鬟還不如,而寧永達和曹流婉更是虛偽至極,表面上說是拿我當自家女兒養,實際上卻是拿我當丫鬟使喚,明明苛待我,卻還到處跟別人說對我如何如何好,這不就是搏名聲?”
聽杜秋桐對自家長輩直呼其名,寧夏青前世今生的怨怒一股腦都上來了,冷斥道:“你要是還沒變成瞎子,就睜開你那雙忘恩負義的眼睛看看,丫鬟過的是什麼日子,你過的是什麼日子。你再出去打聽打聽,寧家可曾把養你這件事在外說道了?”
杜秋桐忽然拍著桌子暴怒起來:“曹流婉表面上說是疼愛我,實際上卻不過是貪圖我孃的嫁妝罷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爹送我去寧家的時候,把我孃的嫁妝也一併送過去了,可曹流婉卻把那筆嫁妝昧下,從來不跟我提一句!”
寧夏青都愣了,雖然知道杜秋桐心裡怨恨寧家,卻不知道杜秋桐竟能想出這樣一套可笑說辭來,寧夏青氣得竟都冷靜下來了,笑著問:“所謂的嫁妝是你姑媽告訴你的吧?”
寧夏青忽然走到桌旁坐下來,鄭重地告訴杜秋桐:“那我告訴你事情的真相,你爹送你到寧家的時候,的確給了東西,不過不是所謂的嫁妝,而是二百兩欠條,讓我爹替他還。我娘怕你覺得低人一等,所以才說你爹送來的是嫁妝。”
寧夏青嗤笑著諷刺道:“你爹是什麼貪財的心性,你自己不知道?你也不想想,你爹能往寧家送銀子?”
杜秋桐忽然笑了出來:“表姐啊,你嘴上功夫果然厲害!”杜秋桐指著寧夏青的鼻子罵:“要不是有我孃的嫁妝,寧家的買賣能做到今天這樣大?你非但沒有半點感激,還說得好像寧家多麼寬厚仁義,你果真是商人,撒謊沒有底線!”
“沒有底線的一直都是你。”寧夏青頗有深意地說了一句,便站起身準備離開。若說她一開始還會因為杜秋桐的胡言亂語感到生氣,到了此刻,寧夏青已經連氣都不生了,這樣的瘋子還理她幹嘛?
杜秋桐卻扯住寧夏青不放,用一種極端憤怒的語氣吼道:“你總是這樣高高在上!你總是這樣!一副恩人的樣子,一副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懂的樣子,表面上對我好,心底裡卻從來都看不起我。冠冕堂皇,沽名釣譽!”
“放開。”寧夏青回望杜秋桐,冷冷地說。
杜秋桐忽然瘋狂地大笑出聲,道:“表姐終於不再裝好人了,終於露出真面目了!這些年來,我就一直想著,寧傢什麼時候會對我露出真面目來!其實我一直很怕,很怕你們連樣子都不跟我裝了,所以我一直想盡辦法討好你們。”
杜秋桐舉著自己的手,痴痴地說:“在寧家的那些年裡,我一共做了十八雙鞋襪,十五頂帽子,十三件皮襖,至於女紅帕子就更不用說了,我天天在燈下熬著,只盼著你們能對我好一點,最起碼給我尋一門好親事。可是——”
杜秋桐的手指“劃”的一指,尖尖的指甲險些劃到寧夏青的臉,把寧夏青都嚇了一跳,杜秋桐喝道:“可是我的好姨媽非但不給我尋一門好親,還怕我阻了你的婚事,處處壓著我刁難我,害得我淪落到給人做小、看正房臉色的地步!”
寧夏青忍不住微微偏頭打量杜秋桐,寧夏青還從沒見過這樣的瘋子,甚至一點都不生氣了,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忽然無奈地笑了出來,轉身就往外走,再也不理杜秋桐。
卻聽杜秋桐在她背後忽然極為悽苦地哀嚎道:“表姐!表姐!表姐你別丟下我啊!表姐……”
寧夏青只當沒聽到,自顧自地往外走,剛剛杜秋桐說有關阿正的訊息,寧夏青雖然有些懷疑,卻也願意留下來聽聽,萬一杜秋桐真的從譚文石那裡聽來了寧夏青所不知道的訊息呢,可事實證明杜秋桐只是發瘋而已。
寧夏青快要走出酒樓的時候,杜秋桐卻又忽然從後面撲上來抓住寧夏青的胳膊,身旁的翠玉都驚呆了,寧夏青想掙卻掙不開,只聽杜秋桐忽然說:“我剛剛失言了,其實我今天真的是要跟表姐說阿正的事。”
寧夏青看了一眼杜秋桐,只見杜秋桐已是神色清明,不似剛才那般瘋癲,倒好像真的清醒過來了。寧夏青便不再急著走,而是一邊推開杜秋桐,一邊說:“我沒空跟你耗,你要是再胡言亂語一句,我即刻就走。”
杜秋桐立刻點頭,乖覺地說:“我聽表姐的。”隨即放開寧夏青,嫌棄地看了翠玉一眼,又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有關阿正的事情十分機密,不能讓旁人聽見。”一邊說還一邊看著翠玉。
寧夏青心知杜秋桐是讓翠玉避開,有些無奈地示意了一下翠玉,隨即杜秋桐又說:“表姐,這裡人來人往,不方便說話,咱們找個人少的地方。”說完便往酒樓後面去。
見杜秋桐說得煞有介事,寧夏青只好跟上,想拉著杜秋桐去避人的地方說,可杜秋桐越走越快,甚至快要跑起來,寧夏青甚至追不上杜秋桐,在後面呼哧呼哧地跟著。
“終於到了!”杜秋桐停下腳步,長舒一口氣,語氣輕快至極,甚至帶著幾分欣賞風景的輕快。寧夏青從後面一臉怨氣地跟上來,只見杜秋桐站在萬荷湖旁,萬荷湖裡還有游來游去的魚兒,杜秋桐猛地回過頭來,問:“表姐,這裡好看嗎?”
杜秋桐的話裡帶著喘息,寧夏青更是已經喘個不停,累到連喉嚨裡都帶著血氣了。也真是奇怪了,杜秋桐的身板也就那樣,怎麼今天這麼能跑?寧夏青都快要累癱了,杜秋桐卻還好端端的,只是微微喘氣而已。
寧夏青微微躬身,撫著胸口喘氣,抬眼看著杜秋桐質問:“阿正到底怎麼了?”
杜秋桐忽然抬起一根手指在嘴邊,一邊想一邊說:“前幾天有一個商人來找我家爺,說起了阿正的事情。”
“商人?”寧夏青一邊艱難地喘氣,一邊說:“哪裡來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