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羨之乘一片小舟離了平湖向北,過嘉興府城。依著官場的規矩,往府衙遞了片子稟辭。
此時郝知府正為自己的閹黨身份和平日所作所為四處鑽營,尋找開脫的法子,自然無暇見他。片子方遞進去,家人便出來傳話“道乏”。
李羨之本不願見他,只是礙著官場的面子。如今裡面道乏,倒正遂了他的願,當即辭出了城,仍舊登船。不日,轉到運河,搭了一條大船往京師去。
一路無事,自然無話。不盈一月,到通州碼頭此時,已是過了新年,到崇禎元年正月初十日。
李羨之會了船錢,兩個船夥幫著韓釧、金順將行李抬上了岸。腳方一觸地,一個車把式便笑嘻嘻迎上前來招徠生意。李羨之也不囉嗦,便僱了他的車入京。
因李羨之從浙江啟程之時,並未向京裡送出片紙,因此並無人知道他何時到,於是自行撞進了偌大的北京城。但見滿街花燈早掛了出來,奕奕生彩,爆竹聲聲,煞是吉慶。拐彎抹角,尋到皇城左近,找了客棧駐腳。
次日一早,李羨之先往周郎中府上遞了片子。裡面家人回覆:“周郎中尚在部裡辦公事未回。”
李羨之恍然悟道:“此時正是清算閹黨的時候,自然要忙的不可開交了。”想罷,向那家人道:“等周大人回來,勞駕稟一聲李歆來訪過。”然後又將寓處地址寫了交給他。
三年前李羨之曾不止一次到周府,家人知他與自家老爺關係匪淺,自然滿口應承下來。李羨之仍舊回客棧候著。果然,次日一早,周府來人請李羨之前去相見。
李羨之稍作整備,穿好官服,帶了手本前往周府。既至,有家人引著,直往二堂。
一進二堂,便見周郎中正端坐在太師椅上。李羨之忙上前跪拜,以師禮相見。
周郎中連忙離座,俯身來扶。見禮畢,讓座。李羨之坐到堂下西首第二個座上。周郎中又令家人敬茶,不一刻,茶至,飲罷,李羨之道:“學生貿然來訪,擾了老師公事,實在歉疚。”
周郎中拂拂手道:“無妨。聖上下旨甄別閹黨,因此繁忙。然韓閣老以為不可牽連太廣,於是只將首犯下獄。如此一來,倒也無甚事了。”
李羨之聽了,暗忖道:“如此說來,倒與史相合。此時除了自殺的幾人,其餘臭名昭著的‘五虎五彪’定是仍舊逍遙法外的了。”
周郎中又道:“前日看了浙江百官的考文,州縣一級,你列在榜首,可稱賢官了。”
李羨之忙謙道:“忝居一任,但求不負一方百姓便可,不敢稱賢。”
周郎中道:“你能勤政為民,便當得住一個‘賢’字了。如今不是閹黨當政的時候了,聖上英明,總要量才量德用人的,你有這樣的考績,遞一份保折上去,總可授個部署的,將來不拘內外,皆是為朝廷效力。”
李羨之初到京師,不好說出自己無意官場的想法,一時默然。
周郎中未曾看出端倪,滔滔不絕地講著官場之事,李羨之只好一味地唯唯稱是。
說了許久,周郎中又問道:“可曾到部了沒有?”
李羨之道:“學生想著先來探望老師,聆聽教誨,然後再到部。”
周郎中聽了,心中甚是慰然,道:“我亦無甚話說,而今朝廷裡的官多是你我同道中人,左右不會為難與你,這裡罷了,你便到部引見,我自會向上說話的。”
李羨之這樣說,不過是以尊師重道之禮為先的,未料周郎中會岔了意思,以為他欲借自己再進一步。意欲解釋,又怕越描越黑,於是又說了些客套閒話便辭了出來。臨行,又打聽會試座師莊際昌及同年餘煌、黃景昉、張鳳翼、陳士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