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甫落座,玉堂琴尚未開口,趙盈冷冰冰問道:“當年先生手刃榮祿姑母,是因為知道她矯詔下旨,還是單純因你覺得關姑娘之死最根源處是她?”
玉堂琴微驚。
從沒人問過他這個問題,即便是先帝,都沒有問過。
事情雖然過去了很久,但昔年種種,猶在眼前。
那時他被打了個半死,五花大綁捆著,跪不直,幾乎是整個人趴伏在太極殿的地磚上。
先帝的嘆息聲傳入他耳中,他聲音輕飄飄的說著臣有罪。
身邊是群臣此起彼伏的聲音,要先帝重責他,要先帝殺了他,自然也有為他求情的,求先帝看在他一片深情的份兒上,網開一面,也求先帝看在榮祿公主矯詔一事的惡劣上,對他,對白家,從輕發落。
從小到大,他順風順水,我行我素,那時才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
後來先帝說,趙榮祿矯詔在先,本就是罪無可赦的殺頭之罪。
他明白了先帝的維護,亦不願叫先帝為難,彼時以為關氏身死,便一心求死。
再後來,他去朝,改白為玉,跪在太極殿上,同雲南白氏一族,斷絕關係。
整個案子,從事發到結束,因先帝的左右為難,拖延了足足有一個月,連他身上的傷都好得差不多,才終於有了結論。
卻從來沒有人問過,他到底知不知道趙榮祿是矯詔下旨!
他側目,十四歲的少女用最真摯的眼神,以及最冷漠的語氣,問出了一個令他都感到匪夷所思的問題。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在趙盈的又一次催問下,玉堂琴沉聲開口:“我知道她是矯詔下旨,怒急之下,才會持劍闖入公主府。”
趙盈掩在袖口下的一直攥緊的拳頭,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驀然鬆開了。
她眼角漸次染上笑意,玉堂琴卻眯起眼來:“你笑什麼?”
“先生是不是早就知道,當年的事情,只怕是有人一手策劃,目的就是要你離開朝堂,甚至是要你死。
但是於朝堂之上,先帝左右為難,畢竟你殺了榮祿姑母是事實。
彼時就算你說了,先帝為你動用一切力量,查證你所言不虛,是有人將榮祿姑母矯詔之事告知你,也仍然不能改變你誅殺當朝公主的事實!
所以你選擇三緘其口,自請去朝!”
玉堂琴面色越發陰寒:“趙盈,事情過去了二十四年,你現在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樣的所謂真相?”
他話音落下時又哂笑,自嘲的意味更濃郁一些:“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才是真相。”
換做旁人或許不知,可他是玉堂琴,就算當年暫時被矇蔽了雙眼,糊里糊塗落入他人彀中,二十四年過去,他也一定早就想明白了真相!
趙盈剛聚攏的一絲笑意破裂開:“你知道,但你不願說,或者是不願同趙家子孫說。
如果我沒抓到許宗,不知關氏尚在人世,這個秘密,先生或許能保守一輩子,但現在,先生覺得這個秘密還能藏在陰暗的深淵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