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出了殿,孫貴人也已經去取了他的氅衣來,伺候著他穿戴整齊,送了他往殿外去。
“一會兒擺膳上來你帶著孩子們吃,吃過消消食就去安置,今夜我就不過來了,還有些奏摺沒批閱,見過母后就回清寧殿去了。”
孫貴人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笑意,他說什麼她都只說好,後來要送昭寧帝出宮門,也被昭寧帝攔了下來,怕她凍著,不肯叫她多走一步的。
等上了轎輦,一路往未央宮去,昭寧帝沉聲叫孫符:“下午時候什麼人去過未央宮?”
孫符貓著腰跟在輦旁,壓了壓聲:“宋四姑娘進過宮,去未央宮給太后請了安,陪著坐了有小半個時辰,才出宮家去的。”
昭寧帝聞言反倒鬆了口氣。
他無非是怕有人把趙澈受傷的訊息傳到宋太后耳朵裡去,得知是宋雪真進宮反而沒先前那般著緊。
入了未央宮時,先入鼻便是一股子濃郁散不去的藥味兒。
昭寧帝皺眉:“怎麼也不點香?”
眉兮正好迎出來,聽見這麼一句,掖著手上前把人又往內室中引過去,一面才回道:“太后病著,不愛聞見那些香氣,前陣子大公主倒是說不如放些新鮮瓜果,也好驅一驅這殿中藥味,太后又覺著奢靡浪費,聞慣了藥香,倒也覺得好聞。”
從前宋太后對趙盈的確不是這樣的太多。
不過是些瓜果,又有什麼浪費不浪費的。
無非是出主意的人不合心意,這主意自然就成了百般不是。
昭寧帝心裡清楚,面上也不顯得如何。
宋太后臉色的確不大好,面頰上的紅潤也全是靠藥偎出來的罷了。
人靠在床頭,見昭寧帝來,甚至連招手叫他的力氣都沒有。
昭寧帝腳下快了些,也沒往床尾的圓墩兒上坐,一側身,索性就坐在床邊,接過了宋太后那只有氣無力正要垂下去的手。
他是鐵石心腸的人,可見親孃日復一日的消瘦下去,心裡像針紮了一般密密麻麻疼起來:“母后怎麼沒胃口?是御膳房送來的東西不合胃口,還是小廚房上當值的不盡心?您想吃什麼,我叫人去重新弄了來。”
宋太后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把那隻手也從昭寧帝手裡抽了出來:“你不要忙,我吃不下,叫你來,是有件事情想問問你。”
昭寧帝隱約能猜到。
原本有許多話可以堵上宋太后的口,一句不得干政就足足夠,只是話到嘴邊,又什麼也說不出,到最後只能點點頭:“您說,我聽著。”
“下午雪真進宮請安,我問起她小叔近況,她支支吾吾,我再三追問,她才告訴我,吏部上了摺子,奏請內遷子安回京,叫他頂了刑部尚書的缺,是不是有這回事?”
她的確氣血不足,虧空的厲害,如今除了吃藥吊著那口氣,好像是真的不大中用。
說一句話要頓上三四次,緩上好幾口氣,才能完完整整的問完。
昭寧帝又點頭:“是有這麼回事,好幾天了,朝上吵的不可開交,我才暫且擱置,一直沒有批覆吏部。”
宋太后聞言便是一聲長嘆:“你知道我,早前說半截身子埋黃土,如今這土都埋到脖子,實在沒有幾天活頭了。”
“母后!”
“叫子安回京吧。”宋太后又去攀他的手腕,“我不幹政,他是我的晚輩,跟家裡賭氣去了揚州府,這麼多年了,眼下既得了這個機會,吏部也上了折,你順水推舟也就把人給叫回來了,他要幹得不好,哪怕再奪了他的官呢,叫他回來吧,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