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似有千斤重,腦袋暈暈沉沉,好像被無形的手塞入了一大堆雜亂無章的資料,脹得要死。眼瞼費盡全力剪開一道縫隙,入目的是一片白,瘮人的白。
這是一間空無一物的房間,雪白的天花板上無數LED燈亮著刺目的光芒,就像“救世主”尼奧與最終BOSS會面的純白之間。
這種命運完全不由自主的感覺糟糕透了。
葉蘇秦捕捉不到整件事情的走向,但他大概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動了動手腳,發現紋絲不動,四肢被固定在一架躺臥式的搖椅上,這個科幻感十足的搖椅看上去像一頭蟄伏起來的巨蠍。
他張了張嘴,發現需要費盡全力才能勉強發出嗚嗚嗚的聲音,舌頭已經不聽指揮,大概是麻藥的效用還沒過去,想到這裡,不由得苦笑,把自己電暈後,還注射了藥效驚人的麻醉劑,至於嘛。
鼻翼聞了聞,雖然經過了處理,也噴灑了濃郁的香水,但是那股濃得化不開的鮮血味道實在太醇厚了,像一杯窖藏了十幾年的波爾多五大酒莊的瑪高,口感醇厚,果香濃郁。
葉蘇秦甩了甩頭,覺得自己太無聊了,竟然惡趣味到將鮮血與紅酒類比,太惡搞了。
有時候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比如現在,如果普通人,大概就不會浮想聯翩,他們聞不到空氣中不安的氛圍,也聞不到濃稠的化不開的血腥氣,只要傻傻等待命運的降臨即可。
房間內沒有攝像頭,但是葉蘇秦知道自己一定被無數人圍觀著,他此刻赤身裸體,乾瘦的身軀上裸露著一條條醜陋爬蟲似的傷疤,看上去不光沒有增添一絲男性的彪悍,反而顯得像個醜陋的乞丐,扭曲著乾瘦的身子。
這麼想想,葉蘇秦又有那麼點頹靡。
“咦!”
單向玻璃另一頭,有人輕輕吃驚地咦了一聲,莉薇婭不悅地扭頭,女助理捂著嘴巴小聲說,“按照我們給予的劑量,麻醉效果起碼還有兩個小時才消退,他醒來得比預定時間還早。”
“是嗎?”莉薇婭嘴角翹了翹,或許這個小傢伙會給自己一個驚喜呢。
“工作組還沒準備就緒嗎?”莉薇婭不悅地扭頭詢問道。
“快了,最遲五分鐘就可以就位。”助理報告道。
葉蘇秦抬頭仰望著天花板,腦海裡浮想聯翩,大概是要死了吧,大概迴光返照了吧。從幼兒園開始的糗事一件件一幕幕在腦海裡回放,想著國中時候戲弄過的實習教師,想著高中時候追求過的女孩,想著床底下那些帶著顏色的雜誌報刊,不知道會不會被老媽整理出來,畢竟從小到大,在她眼中就是個木訥老實的人,或許會翻到藏在書架底下的日記本,裡面寫著的一些離經叛道的行為,是否會讓母親悚然而驚,從而覺得自己孩子的內心世界怎麼會扭曲成這個樣子,從而覺得原來自己一直忽視了孩子的成長。
還有,發現自己失蹤的母親會怎麼樣?她好可憐,一直支撐著,一直支撐著,強顏歡笑,自從父親走後,一直如此,活得好累,好累。如果連唯一的精神支柱也消失了,那該怎樣的可憐。
來到這個世界後一切都很糟,雖然努力在適應,雖然努力在求存,但真的很糟,好討厭這個世界,好討厭為了適應這個世界而變得冷漠乖離的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好討厭!
好在,終於可以解脫了。
輕微馬達轟鳴,三組機械臂自座椅底部延伸出來,在燈光下閃爍著寒芒。
葉蘇秦表情木然,呆呆地望著它們刺入自己肌膚內,不斷地將各種物質傳輸進來。起先是涼冰冰的,接著就是一陣瘙癢,彷彿有無數小螞蟻沿著血管往腦袋上爬。腦海中湧出無數的金線,那些正在機械,呆滯,努力攀爬的小小機器們忽然集體抬頭。
該死!
一定出現幻覺了,一定出現臆想了。他竟然看到那些小小機器竟然人性化地抬頭,明明它們圓圓滾滾的身軀上,根本沒有腦袋,但是這一刻,竟然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它們抬頭了,目光中流露著恐慌和畏懼。
它們是在害怕我嗎?
不!
它們在害怕某種存在,而那種存在深眠在自己體內,在自己基因內,在靈魂最深的奧妙內。
一股澎湃的神威降臨,整個身軀,整個肌肉,整個細胞都在顫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