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側眸,空凝疚,回首即消愁。
“這是我生出的女兒嗎?”杳杏的娘在心裡想。
“難怪那二公子要悔婚重娶,十歲又如何!”丫鬟在心中道。
杳杏又回了頭,重新開始彈空琴,她滯滯地盯著桌子前面、花瓶後面、厚窗戶紙外面,窗的方框定住的世界。父親站在庭內踱步,管家立在一邊擦汗,被他們倆擋住了一半的樹高高輕搖,在抖什麼灰呢。樹下的堆石如玉,鋪地的石塊陰明兩形,簷角擋住了後邊的、割開了上面的天,天是齒樣的,被狗啃過的。
孃親柔和疼愛的聲音又傳來:“杏子,怎麼了,看什麼呢?來吃牛乳提子啊。”
杳杏十指全往前撥,似空氣能夠發音。跟著,她雙手握拳,彷彿在講:“我恨死了這個虛偽的世界。”
她抿抿櫻桃小嘴,水潤重彈,朝母親那邊走了過去。
母親看她過來,笑盈盈地拿沾溼的帕子給她擦手,把十指擦得像煮過的白肉一樣乾淨。
她慣例問起杳杏的功課,又問她最近的琴練得好不好,畫畫可有新品。
杳杏一如往復地作答,然後沉默。
這是孃親最喜歡的模式了,杳杏知道。淑女有淑女的樣式姿態、話精而入深,笑恬而面靜,事務功課一應俱對,思想呆板無謂、但要守規。
杳杏依照著往日的習慣,和她應付,她暗暗地耐下自己的騷動和搗怪的興奮,壓住心中那隻蹦跳四撞的怪獸,告訴她:“沒事,再等一會兒,等到她主動開口。”
從孃親踏進這道小低坎後,他們生活的一切,就都改變了。
她本能不邁這道門坎的,可她偏偏要邁,從她打算要邁的時候,這一家的結冰的平靜就要被忽如其來的雷電裂破。沒人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深山裡的冰湖上,會突然飛來一道雷電,為什麼雷電會突然劈到一塊冰湖,為什麼一劈就能震裂整湖冰塊,冰塊震裂之後十年,水裡的水草和魚又會怎樣。
她終於引下了雷電。
杳杏的孃親試著用盡量柔和的語氣開口:“杏子,你還記得姐姐的那個夫婿嗎?”她在用自己認為可能的方式減輕“男人的汙穢心理”對一個“十歲的單純幼女”引發的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