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我最喜歡秋天的夜。”
“她也喜歡秋天,她喜歡秋日的黃昏,一個我永不可能抵達的黃昏。”
項葉的震驚是溢於言表的,她一度難組詞說話,縱她已經算這天下人中最親近謝林的那個了。她從前也想過,謝林許是愛過人的,卻未曾想過,他如今仍在愛著,還愛得如此深情。他是聖,是天下讀書人心中“理”的象徵,學理無情,學理背心,學理滅命。況且,愛又怎可不見,愛又怎會不見也不變。
她真實地被他驚訝,過往數年,她從未在哪兒發現過他有愛人的蹤跡,他從不展露。不知為何,項葉覺得感動,在那層為他掩藏的情深心酸的下面,還真切地感動。人人之愛,凡是深刻,便不會毫無阻礙。雖不知緣何阻礙了他的愛,起碼,他並非是一個人。他的心上人,心中也在惦掛著他。項葉很怕他的孤獨,他的孤獨感會侵漫掉一整座蓬髮的園子。項葉對他就是有天然的信心,她起這些想法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被他愛上的姑娘會有可能不愛他。在項葉眼中,儘管不知謝林在愛之中是何模樣,但一定很好,謝林一定懂愛,也一定會愛。
她放輕了些聲:“緣何,到不了呢?”
“天下棄我也。”
五字誅心。
項葉懂了。懂了,雙淚潺湲。
謝林遞一塊帕子給她,他的帕從來都是暗色,暗又薄,薄就透,透就輕,飄飄似他的心,從未安定。
他還是看著窗外,他語氣很淡,一如往常:“項葉,世事不過世事,擔你擔得起的,即為正道。愛你欲愛的,守你所愛的,方是神道。”
項葉紅著眼,出了謝林的府邸。
她一直撐著,直到拐出了謝林府的那條長街,拐進了一條小道,她才蹲下。她蹲下,開始抱著頭,嚎啕大哭。哭得肝腸寸斷,哭得雀飛灰簌。她不明白,不明白這世間怎麼了,為何,非毀了人的愛不可呢。
縱然他謝林奇絕天下又如何,縱然千百年莫出其上又怎樣,他謝林不過是人,世間不過只一個世間,誰人不是須臾百年匆匆而逝,誰人不是苦間淌痛,硬活一場。憑什麼呢,憑什麼因其才要滅其愛,憑什麼為了愛眾必先死己。己愛已死,大愛消心,留下的不過是教披的形。而他為此形,居然被縛了一生,最終所得為何?一名?一屋?一威?一敬?謝林若在乎這些,便不會是謝林。
人要奉其為聖,人要抽其機理,人給予些根本不重要、不必要的東西,就欲將人高高抬起。人拿到了他們需要的東西,為獲得他們心中喜歡的各利,為他們的福寧。可他們,早毀了別人的神道,以毀他人之福為先,在後,造自己之運。
何人不殘忍?何人以為,自己敢無愧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