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葉皺著眉想了一會兒,眉頭越鎖越死,最後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然後她忽地偏下頭,表情全舒展開,學西濼的模樣,重呼一口氣,喝一大口酒,然後說:“算了算了,我想不通”她又偏著頭笑:“不過,這聽起來很有意思,你願意同我講講嗎?”
西濼說:“既只想做好人,則是人間事還未修完。等人間事盡,再來說這些,也不遲。”
項葉端起碗來,與她幹。
西濼喝了小口,項葉喝完一碗。
西濼說:“你既對人間事有興趣,不若我們便來談些人間事,如何?”
項葉點頭:“自然奉陪。”
“你覺得當今世,眾生怎樣?”
項葉苦笑下:“你的開場太大,我只顧得小己,無法評說眾生。”
“再小的己,也在眾的場域裡。你自然有你能看見的場域,你所看見的場域,便是你能評說的眾生。”
項葉想到了京城,她說:“多法則無趣,累束則失明,香飄九萬里,代代青骨積。”
西濼說:“原來兩國的皇城,相像得很。”
項葉眼晃到她,眼睛裡的水也隨著一晃,她笑,幾分嘲意:“人間事,何處不一樣?”
西濼說:“我所在的人間,便不一樣。”
項葉又倒一碗酒:“說說看,讓我聽聽,有何不一樣?”
西濼說:“那你便聽好了,此次我出來歷練,一路由單國入簡國,從北向南到最南端,又由西到東打算回到最北。至今日,我一共修得七樣心得,如今便與你全盤託來。”
項葉眨眼:“你說,我聽。”
“先是這第一點,最令我感到悲傷不解,即兩國的大多數人,居然對神靈毫無信仰。雖多處可見祭祀之俗,但所遇諸人,人人頭頂黑煙不談,許許多多,竟是毫無開悟痕跡的渾蒙之狀。人只覺得貪當下便是滿足,只覺得為自己便是榮光。正因如此,才致禍根深種,而罪孽橫生。”
項葉雖仍笑著,可心裡已經嚴肅起來:“此點我尊重,你繼續。”
“這第二,便是如今世道不公,分取失衡。想取者多,願分者少,且權戰霸道,橫加圍阻,以致見窮者極窮,而富者極富。窮婦三兩為伴,幾日可不見葷腥,米湯泡菜,迎接新年。而富者驕奢淫作,動輒為虛禮虛日便造作擺弄,連續數日酒肉不止、歌舞不絕,以致剩菜餵狗,以盆器裝抬,而傾倒不惜。更說這富貴子弟,多是好淫逸樂之徒,今日邀此人同船,明日攜數姬為伴,纏綿錦榻而勾人噁心。更別提我一路走來,遇見了多少仗勢欺人的走狗,強搶民女,而無處申冤。在這些人身上,我重重地看見了何為賊欲。”
項葉喝酒已變快,且都是大口加灌:“是,你且繼續。”
“說到第三,只覺得好笑又悲涼。我拿一人同你舉例,她十分有名,想必你也是認得的。”
“誰?”
“簡國第一貴女,華琤嫟。”
項葉不說話。
“看來不止認得,還是故人。”
“她又犯了何事?以至西濼姑娘你要單拎她一人出來受罵。”
“你心性太軟。”
“我不明白你何意。”
“知者不言,言者不為,見者縱行,受不得批,故偽道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