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要亂中取一線生機,這火,若放不好……兒臣只怕……”
不想李欗卻哈哈大笑。
“這火?難道是朕放的?朕有何等本事,能放出這樣的火?”
“這樣的火,是不能‘製造出來’的,是不以某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規律燃起來的。”
“難道是朕讓那些工廠主搞出來的生產過剩嗎?”
“難道是朕讓法蘭西不日將亂嗎?”
“亂起來後,賣不出去,難道是朕讓他們琢磨著要內地市場的嗎?”
“要內地市場,若鬆開豫、魯,難道是朕讓資本去買地佔地兼併、是朕讓商賈把機布運入滅殺豫南土布而使女工難活、是朕讓地主見煙棉芝麻等價高而不種糧食鬧出缺糧大災的嗎?”
“朕沒有放火,朕只是沒有提前滅火而已。火勢不因我起,何來玩火焚己之論?”
“到時危機,你便什麼都不說,自有人鼓吹內部市場管控開啟之語,且以進步為大義。順而從之,何須縱火?”
“而若開啟,土地兼併、炒作糧價、囤貨居奇、低買高賣、衝擊土布、坑騙本地商會等等事,難道是你讓他們做的?”
“這種不以某個人的意志而改變的事,誰也改變不了、更製造不了。”
“但卻可以利用。”
“更改學會利用。這就是為什麼要學興公實學的緣故,若是不懂,又怎麼準備利用呢?”
皇子蹙眉道:“父皇既這樣說,那興公實學傳播甚廣,知其大義大略者亦有不少。難道他們就不會利用?”
李欗不屑一笑,反問道:“若太祖皇帝於洪武、永樂時候起事,能成大業乎?”
“若陳涉吳廣,於始皇帝尚在時起事,能隳秦廟否?”
“大飢,人相食之語,史中多矣。然能舉旗而取天下者,幾人?”
“欲斬木揭竿而成大事,既要大飢人相食,百姓不能活;又要朝廷頹敗,無力統治。二者缺一,皆不可成。”
“朕所言之多血危機,近則十年、遠則廿載。想來,也斷不至於區區十年,朕這從日本打到直布羅陀的雄兵,就要淪為前朝軍戶了吧?”
“況且,京城不比別處。京城是以稅收、漕米、官俸、軍餉為底的城市。非是以交換賣錢為目的的生產城市。是以,多血上火的過剩危機,京城不會亂。京城不亂,海軍在手,財稅漕米便不會亂;財稅漕米不會亂,便是玩火,亦可滅火。”
“使節團自歐羅巴回,言法蘭西禮崩樂壞,必亂。那巴黎豈同京城?法蘭西之工、商、士、紳等,皆居巴黎,幾十萬人圍繞巴黎之消費而生產,若亂起來,定難控制。京城大不同,京都居,大不易,布取於松、絲取於蘇、瓷取於贛、米取於爪哇、豆取於松遼、煤自西山、茶起武夷,多血癥之亂,如何加諸京城?”
“而若效太祖皇帝,舉均田免糧之大義……國壽未至,前朝尚有二百六十年之祚,只在內部均田之義,此時尚早,不足為慮。”
“至於顯學一派……他們多數囿於興國公之舊刻痕,仍念尋實業資本之支援,完成均田事,而後徵農稅而遷民,以為如此實業資本便會支援他們,引以為援而欲除地主,此為顯學之顯學,此輩成不得事。”
“至於少數激進銳意大談天下為公的?你猜將來危機爆發,僱工是會支援他們天下為公的想法?還是會去支援去搶內地市場碾碎小農工匠擴大市場渡過危機的想法?”
“你要知道,他們談天下為公,可將來危機一來,破開二省之限制,就是大量小農工匠破產湧入城市求活,而會導致原本的僱工工錢大降,原本城中之僱工便會更加怨恨小農工匠,多半會結夥成團排擠後來入城之人。朕昔日和興國公在松蘇碼頭,可沒少見為了搶抗包卸船活計而互相結幫結派毆殺之事,他們先把這件事解決了再談天下為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