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決跟著小賓穿過一座座柳暗花明的拱橋,又換了幾條船,才到了一片極其幽靜的河岸。
河岸兩邊,散佈著一座座精緻小巧的暖閣、帷幔馨香的涼亭,燭光綽約,花潮如雪。
一座粉白色、形如宮燈的閣樓上,掛著一扇雁翅形的白匾,寫著“絕情坊”,叢叢軟幕裡傳出細細碎碎的琵琶曲,更顯得景色幽然。
小賓努了努嘴,連決隨之看去,岸邊一人多高的蘆葦叢裡,停泊著那隻威風凜凜的金獅子船,船舷上靠著幾個船伕,從酒葫蘆裡喝著酒解乏,看來那些霸王兵都上岸去了。
為防惹人注目,小賓引著連決從偏門進了絕情坊,剛進門,琵琶聲響亮了幾倍,嘈嘈切切,幽情如訴。
絕情坊裡上下分兩層,一樓是大堂,擺著二三十張圈椅,那些渾身金光寶氣的霸王兵坐得滿滿當當,有的抓耳撓腮,有的撮著牙花子剔牙,雖然很不耐煩,還是盤著腿聽曲兒。
琵琶曲從二樓傳來,圓圍欄是鏤空的,二樓中央的空地上,有一大片架高的臺子,絕心姑娘就在臺上輕撫琵琶。
連決站在一樓的側面,只能看見絕心姑娘的側影,她雲鬢如墨,斜簪了一朵新折的白櫻,一片半透的灰紗,系在兩邊耳上,遮住了鼻樑以下的面容,能看清一雙眼皮微雙、瞳仁瀲灩的眸子,很是婀娜多情。
一襲可身的淡灰窄裙,將絕心的身段勾勒得無比曼妙,又不流俗。她豎抱琵琶,雙腿交疊,裙襬的開衩較高,開衩處連著繡絲的灰紗,白嫩的玉腿若隱若現。
從一樓不時傳出口哨聲、吆喝聲,是那群霸王兵早等不住了,絕心置若罔聞,一心奏樂。
樓層兩側,都有盤旋而上的木樓梯,有七八個小廝跑上跑下,給絕心送名帖、禮盒。
小賓長得又矮又瘦,夠不著連決的耳朵,便踮腳湊到連決耳邊說:“你給絕心姑娘準備什麼禮物了?雖說你有花箋,可你看看,這些人誰不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捧出去。”
連決似沉醉在琵琶曲裡,看了絕心姑娘半晌,才說道:“如果真是她,她給我花箋,我歸還花箋,才對了。”
說著,連決將花箋押到小賓的掌心,抓過小賓的另一手,蓋在花箋上,叮囑道:“為你好,不該看的別看,幫我遞給絕心姑娘。”
花箋裡的內容,小賓好奇得像貓爪撓心似的,但在場上多年,知道好奇害死貓的道理,便合掌捧著花箋,一溜煙跑到了二樓,將花箋遞給守在絕心姑娘旁的侍女手裡。
這位侍女姑娘的姿容也十分美麗,她打眼一瞧,眼波微微一顫,躬身對絕心姑娘耳語兩句,剎那,繚繞大堂的琵琶曲一下子停了。
絕心姑娘玉指一掄,曲終收撥,楚楚地站了起來,向前緩走幾步,臨著二樓的闌干,透過頭紗向下那麼一望,一樓大堂登時沸騰了起來。
絕心姑娘的目光只是驚鴻一瞥,旋即背過身,斜抱著琵琶,緩緩走入了暖閣深處。
侍女向小賓使了個眼色,小賓才如夢初醒似的,一拍血熱的腦門,興沖沖地下了樓梯,向連決說道:“絕了,絕了,絕心姑娘竟然願意見客了,這真是破天荒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