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婕妤等不到晚上,從蓬萊殿問安出來,便守在紫宸殿等著,看見李恆一下朝,就進殿去了。
李恆還在閱摺子,見她進來,頭也沒抬,淡淡問道:“你身為後宮妃嬪,還是應該明白自己的本分是什麼,好好在後宮裡待著,不要總往前邊朝堂上跑。”
武婕妤心裡一句“太后也是先帝的後宮妃嬪”就在喉嚨裡,硬是撐著沒說出來。到底她還有那麼一點理智,知道自己的身份暫時還不能跟太后相提並論,真說出來恐怕會遭陛下的反感。
她略略調整心情,走到李恆身邊,露出一個甜美嬌媚的笑容來,“陛下,昨兒妾……妾在太液池邊看見好多的……好多的蛇,可嚇壞妾了!所以……所以妾不放心陛下,特地給陛下送了一個防蛇蟲的藥草荷包來……”
“哦,放下吧。”李恆語氣仍舊是淡淡的,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剛才雖然沒有刻意強調但實際上語氣很重的那句“可嚇壞妾了”。
武婕妤有些挫敗,仍不放棄,語氣開始變得有些楚楚可憐:“妾最怕蛇了,也不知道大明宮怎麼會有那麼多的蛇,妾昨晚還在太后賞賜給妾的花盆裡發現一窩蛇蛋,陛下,你不知道有多可怕……”
說到後面,她的語氣都帶著一點點哭腔了。
這一句話終於使李恆抬起頭來,眼裡卻不見關切,而是皺起了眉頭,頗有幾分不悅:“你這意思,還是怪太后不該賞你花了?”
武婕妤顯得更委屈了,“妾哪敢有這個意思,妾只是說……只是不明白花盆裡怎會有蛇蛋,妾從小就怕蛇……”
李恆身上此刻已經有一個裝了雄黃和艾葉等物的荷包了,是早間上朝之前太后給的。昨晚武婕妤在太液池邊遇蛇驚叫,然後又去尚藥局取雄黃,這時郭太后便已經命人去太液池邊捉蛇了。
而後,當然,蓬萊殿裡裡外外也吩咐過仔細檢查,儘管並沒有發現有什麼異樣。
這事,郭太后也狀似無意地跟李恆嘮叨過了。
所以,當武婕妤再帶著埋怨的態度提起的時候,對於李恆來說,已經沒有殺傷力了。他雖然前些日子被武婕妤挑唆得同郭太后有了些不愉快的爭執,但到底是他母親,血脈相連,不是一個相處才幾個月的小姑娘能夠輕易離間得了的。
當聽說大明宮有蛇的時候,他自然最先想到的是母親會不會有事。而花盆裡出現蛇蛋,其實李恆很清楚母親有多麼珍視自己簷下那些花。當初李恆就覺得武婕妤去討要她的花有些過火,如今他倒是更在意其他的花盆裡會不會有問題。
更重要的是,今天他還沒開口問呢,吏部那邊就已經傳來了訊息,汾州知州來了密函,主動說了武婕妤之父貪汙賑災錢糧一事。
前年汾河水患一事,他也是有印象的。
當時正為著平定吳元濟叛亂,軍費開銷巨大,國庫有些入不敷出,幾乎拿不出錢來管汾河的水災。還是郭太后體恤百姓無辜受難,於是賣了東市的兩間鋪子,自掏腰包籌出第一筆錢。
郭家也極力響應,率先從各個鋪面調出了數百萬錢用於賑災,這樣一來朝中許多臣子和京城富戶都紛紛效仿,才籌出了一筆賑災的錢糧,匆匆送往了汾州。
連李恆自己,也從自己的食邑籌了兩千斤糧食放進去。
而現在,他忽然得到訊息說,這些錢糧,有很大一部分竟然被貪官給侵吞了,根本沒有送到老百姓手上,這對於一個經驗經歷並不十分豐富的年輕帝王來說,該是多大的衝擊!
而且,汾州知州是個辦事有條理的人,他在密函中把蒐集到的證據一條一條羅列了滿滿一頁紙,根本由不得人不信。
所以,昨天武婕妤的那些委屈就算是白浪費了,不僅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而且反而讓陛下對她的話開始產生懷疑,甚至於反感。
即使這一次武婕妤難得的主動來紫宸殿示好,李恆也只是淡淡的,“朕知道了。”
他只是說他知道了?武婕妤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捏了捏手裡的荷包,再重複了一遍:“陛下,這個荷包……還請陛下一定要隨身佩戴……”
李恆的硃筆在一本摺子上批了幾個字,伸手又去取了另一本,隨口道:“哦,太后早上已經給過朕了。”
太后?已經給過了?
武婕妤頓時有些明白了今天陛下對她十分冷淡的前因後果。原來是太后未雨綢繆,提前把她的臺詞都說過一遍了,看來她是小看了那個老妖婆呢!
她按一按胸口,徐徐行禮:“如此,那妾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