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靜和沈銘德從驚嚇之中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身上被濺上了一些水。那應該是水,或者是類似“水”的透明液體。因為他們兩人誰都沒有聞到像福爾馬林之類的防腐劑的味道,或是其它的氣味。同樣,應該也不是硫酸之類的液體,因為一般的瓦盆陶罐等容器並不耐強酸的腐蝕。他們除了從心理上,因被浸泡著活屍的液體濺到而感到有些噁心以外,並沒有其他不好的感覺。
將水缸底部由黃色油漆標記的姓名和候選人合影背面的姓名進行比對後,他們兩人大致上已經確認了浸泡在水缸中的那三個人的身份。其中的兩個應該是王家和趙家的兩位男性長者。而另一個缸裡,應該是趙家的次子。至於這三個人為什麼被浸泡在水缸裡,他們就不得而知了。但他們都認為,這些活屍並沒有打算傷害他們的意思。或許,這三人在被浸泡在水缸裡的漫長歲月裡,早已經失去了意識。剛才那具活屍的舉動,可能只是對光線和聲音做出的條件反射。
沈銘德將水缸的木蓋放回了原為。之後他後退幾步,恭敬地鞠躬,雙手合十,說到:“願您早得安息。”
蕭靜也學著他的樣子做了一遍這種很有儀式感的樣子。雖然在她的心裡感覺這些所謂的“候選人”都是罪有應得。此時,讓蕭靜感到最好奇的就是高伯文所謂的“求福”得到的“長生”到底是什麼?難道就是被泡在水缸裡,像一具屍體一樣的活著?還有就是,為什麼只有三個人侵泡在缸中。從他們目前聽說的故事裡,還有高山杏的圖畫中,她認為至少已經有五個人獲得了“長生”。
不知道是因為從驚嚇中的解脫,讓人感到放鬆,還是貪圖燭火帶來的光明。他們兩人都沒有急於離開。藉助這燭光,他們又將照片,候選人名單,還有高山杏的圖畫檢視了一番。沈銘德得出了一個貌似合理的理論。他認為,榆樹溝村的真實故事應該和高伯文所講訴的完全不同。當時可能的確有五個人獲得了“長生”。但這五個人並不都是王家人和趙家人,而其中兩個人應該就是陳勇毅和楚瑤。
沈銘德猜測到:“首先假設,高山杏被作為‘祭品’使用了五次,讓五個人獲得了‘長生’。至於為什麼不用其他孩子做‘祭品’?因為榆樹溝村有‘十二個孩子對應十二個候選人’的規則。從孩子們圖畫上的名字和候選人合影背面的名字對比就可以看出,那些都不是孩子們自己的名字,而是十二位候選人的名字。因為共用同一個名字,這樣就把‘祭品’和候選人聯絡到一起,所以候選人可能對自己的‘祭品’比較瞭解。一旦‘祭品’被別人使用後,不巧,又被山彌羅大神‘收了’,恐怕很快就會暴露。但是,高山杏是第十三個‘祭品’,她或許就是高仲臣為自己獲得‘長生’而選擇的。同時,高山杏多次獻祭後都回到了戲校,所以她就成了‘最安全的祭品’。人們可能開始相信,只要使用高山杏這個‘祭品’,獻祭儀式就會成功。所以他們就都首先使用高山杏獻祭,並把其他‘祭品’養在戲校裡,作為備用。這可能就是楚瑤說過的‘有些器皿只用一次,而有一些可以反覆使用。不知道是福還是禍’的含義吧。
高伯文所說的‘長生’估計的真是‘長生’一詞的字面意思。當我看到高伯文,看到陳勇毅,看到楚瑤,還有坐在主席臺那幾個老頭兒時,雖然不可思議,但我真有點的信了。我還不清楚為什麼這三個人會被泡在水缸裡。估計是跟戲校的那場火災有關。不過也有可能是所謂的‘長生’的副作用。我還記得老溜,他在離開那個湖以後的十幾年裡身體一直很好。但是突然有一天開始衰竭,然後就死亡了。所以我像到的是,是不是在這三個人的身上也發生了老溜衰竭的變化。然後,就有人將他們裝進水缸裡,用那個湖裡的水浸泡。這樣能夠延緩他們立刻死亡呢?
在看到高山杏的圖畫以後,我就有了一個想法。這十二位候選人應該是按照‘長幼’順序進行獻祭的。就是說,第一年,第一位獻祭的人是趙家的老爺子,第二年,第二位是王家老爺子,第三年,第三位是趙家的長子,第四年,第四位是王家長子,第五年,第五位是趙家次子。但是,在高山杏的畫裡,我看見兩個老頭,還有一個壯年男子,特徵明顯。並且與候選人合影上的相貌非常相似。比如那個趙家的次子就是留著分頭,趙家的老爺子就是帶著一頂竹編草帽。可是那個禿頭矮胖的男人和穿長裙的女人卻沒有出現在候選人合影裡。從這兩人的體型和打扮上,我猜他們就是陳勇毅和楚瑤。
所以我認為的事件是這樣的。在前兩年,他們成功地為趙老爺子和王老爺子成功舉辦的儀式。第三年和第四年在輪到張家長子和王家長子時,高仲臣欺騙了他們。他讓高山杏為陳勇毅和楚瑤獻祭。趙王兩家的長子可能只是在那個湖裡洗了個澡。在第五年的時候,趙家的次子又成功舉辦了儀式。
什麼?你問為什麼沒人發現這個騙局?我估計是他們從來不會討論在那個湖邊獻祭時所發生的事情。首先,他們沒有人知道在湖邊的儀式是什麼樣子的。其次,他們回到村子裡可能也不允許說出自己在湖邊獻祭時的經歷。這樣就沒有對比,所以每個人只能透過‘信仰’,認為自己的獻祭是成功的。或許趙王兩位老頭兒的儀式成功,大家有目共睹。因為那兩位是老人,獻祭之後的效果或許非常明顯。至於趙王兩家的長子本身就年富力強,就算他們獻祭後變得更健康年輕,其實也沒人能看得出來。
陳勇毅和楚瑤就是這樣‘盜竊’了候選人們的名額。於是,陳勇毅就起了做‘生意’的念頭。對!這就是陳勇毅的‘生意’。他後來可能聯合了高仲臣,謀害了候選人,捏造了戲校的火災。導致了趙王兩家的長子,長孫,還有兒媳都被燒死這個戲校裡。而這三位已經獲得‘長生’的人,就被困在這三口水缸裡了。至於為什麼沒殺害他們,我就想不明白了。”
沈銘德用一番長篇大論打發了擠過狹窄通道所用的時間。在經歷一系列的恐懼,驚嚇,發現,還有思考之後,他們兩人終於回到了地面上。從廚房的窗戶望出去,天空都已經放晴。交界的月光散在後院,照亮了一排排,一列列擺放著瓦罐陶壺的木架。
蕭靜和沈銘德沒有停留太久。簡單拍去身上的灰塵,即刻像正廳的大門走去。沈銘德推了推朱漆的大門,可是門卻紋絲未動。他又推了兩下另半扇門,還是沒有開啟的跡象。他們又換到旁邊的一扇大門,兩人合力卻仍然無法推開這扇沉重的大門。糟糕,難道高伯文已經來到戲校,並將他們兩人所在這裡了?雖然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但沈銘德並沒死心。他們來到最右側的一扇大門前。他面向牆壁,用左肩奮力地向大門撞去。
而就在此時,蕭靜使勁地扯了兩下沈銘德的襯衫,似乎想引起他的注意。沈銘德轉過面對著牆壁的臉,突然看見就在他們的對角處,一個大概兩米多高的輪廓正緩慢地爬出角落裡的陰影。
那個東西像是一種人形的生物,奇長的四肢支撐起瘦長的上身。那種用四肢爬行的動作非常像狒狒,但是它沒有體毛。當它靠近一些,沈銘德便看清了它身上黑褐色的面板,暴凸的肋骨,乾癟萎縮的腹部,所有的身體特徵都讓他聯想起浸泡在水缸裡的活屍。與水缸裡的活屍不同,它除了個頭要高很多以外,在這具活屍的頭上還帶著一副慶典上表演時的恐怖面具。赤紅色的面具上有一雙“八”字型的眼洞,給人一種“囧”的感覺。然而那張咧到耳根,呲著獠牙的大嘴警告著沈銘德,這具活屍可不會像水缸裡的那麼“溫順”。不知是面具上自帶的毛髮,還是活屍自己的頭髮。一頭茂盛,蓬亂的銀髮包裹著活屍的腦袋。那種造型使沈銘德想起了愛因斯坦這位偉大的科學家。
這具活屍就像一隻巨大的獵犬,緩慢地向他們遊弋,靠近。沈銘德和蕭靜不由自主地被逼到了身後的牆壁上。這活屍似乎覺得時機已到,便彎腰弓背,好像即將撲殺兩人的動作。就在活屍撲將過來的剎那,沈銘德終於鼓起勇氣,他拉起蕭靜順勢跑上了左手邊的樓梯。活屍見撲殺落空,卻不氣餒,腰部用力轉動身軀,將那隻如同皮鞭一樣的左臂甩向沈銘德。幸好沈銘德已經快速地跑上了樓梯的第五級臺階。由於高低差的關係,活屍的左爪重重地砸在了樓梯的三級臺階的扶手上。支撐著扶手的立柱應聲斷裂。蕭靜只感覺抓緊扶手的右手猛地一震,她便一個趔趄,差點滾落樓梯。她手腳並用地在不算寬闊的樓梯上趴牢,穩定心神,繼續向樓上爬去。
那活屍見這一擊又是未中,便氣急敗壞地衝上樓梯。此時,沈銘德終於想起了手上的“武器”。或許正是因為在危險環境中,手裡不管拿著什麼東西都會為他壯膽的心態,那根從密室中找到的暖氣管並沒被他丟棄。就在活屍即將接近他的瞬間,沈銘德回憶了打高爾夫球時的揮杆動作。他迅速揮出暖氣管,撩向那活屍。如有神助一般,這一杆結結實實地擊中了活屍下巴。這怪物向後仰身,如同皮球一般滾落刀樓梯下面。
沈銘德興奮地喊出了一句:“birdie!”
見那活屍如同一隻被翻到的甲蟲一樣胸腹朝上,狂亂地揮舞四肢的樣子。沈銘德是在提不起勇氣走下樓梯,再給它一下,結束它的性命。他便匆匆轉身,跑上樓去。
沈銘德帶著蕭靜來到窗邊,他本來就有跳窗逃跑的打算。有句話叫做“上帝為你關上了一扇,又會為你開啟了一扇窗”,然而為沈銘德他們開啟的這扇窗卻裝上了防盜護欄。他們剛才檢視二樓時並沒有注意,其實所有二樓的窗外都裝有防盜護欄。正在他們焦急地思考時,樓下的掙扎聲已經沒有了,起而代之的是一步一步,緩慢的上樓聲。
蕭靜雙手捂嘴,擒著眼淚,低聲問到:“怎麼辦?”
沈銘德也是手足無措,隨口便答:“躲起來。”
這句話剛出口,沈銘德就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整個二樓都已經被搬空了,他們能躲到哪裡去呢?
“咯吱,咯吱”的聲音由遠及近。在蕭靜聽來就像死神的腳步,更像敲響的喪鐘。蕭靜躲在後面,陰影裡。她向右側別過,望向了窗外。清冷了月光不能讓她感到平靜,反而讓她覺得是對自己的嘲笑。她緩緩地深呼吸,不是為了緩解緊張的情緒,而是這樣能夠讓自己更扁一些,靠著牆壁更近一些。她恨不得自己能像一隻比目魚一樣扁平,然後緊緊貼在牆壁上。或許這樣,她可以從那怪物身邊溜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