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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2 / 4)

文三兒說:“陸爺,您問的是早飯還是午飯?要是問早飯我吃了,要是問午飯我還沒吃呢,怎麼著陸爺,瞧這意思您是要請客?”

陸中庸笑道:“你當我請不起?這樣吧,中午我在‘會仙居’等你,請你吃炒肝兒怎麼樣?”

“哎喲,您沒犯病吧,一個大記者平白無故請我吃炒肝兒?我怎麼覺著不踏實呀,陸爺,您還是有事兒說事兒吧,別嚇著我。”

“文三兒啊,你小子可真是螺螄的屁股——彎拐多。我好心好意請你吃飯,你倒覺得我在算計你,你小子有什麼可算計的?光棍兒一條兒,就這麼輛洋車,還不是自己的。”

“這倒也是,我一條光棍兒怕什麼?又不是娘們兒,一不留神讓人拐賣到窯子裡,您陸大記者要真有那能耐,就把我賣給相公堂子,我覺著賣屁股都比拉車強。”

“那咱說定了,中午‘會仙居’見。”

《京城晚報》的娛樂版記者陸中庸是個雜家,他什麼都懂,什麼都不精。《京城晚報》是個發行量不大的小報,其辦報宗旨是不談政治,以社會新聞為主,只報道些明星緋聞、梨園逸事、男盜女娼、無名屍體等。《京城晚報》的娛樂版還根據北平市民的愛好,撰寫一些關於花鳥蟲魚、養鴿馴鷹類的常識和評論。陸中庸是娛樂版記者,他整日混跡於街頭巷尾,結交三教九流,似乎和誰都認識,又和誰都不太熟。他是個頗為敬業的記者,筆下時有風雷,語不驚人死不休。民國十八年“中東路事變”,張學良的東北軍和蘇聯軍隊在中蘇邊境地區交戰失利,陸中庸坐在北平的茶館裡大筆一揮,寫出了一篇軍事評論,文章中寫道:東北軍之所以失利是因為空軍不如俄國人,我國的飛機少,向外國買又沒這麼多銀子,怎麼辦?鄙人向少帥獻一良策,**應緊急向民間徵集大批經過訓練之老鷹,以每隻鷹爪攜帶兩枚手**計算,一千隻鷹可攜帶兩千枚手**,鷹群於敵方陣地上空投彈,其效果絕不亞於轟炸機群。據鄙人考證,訓練動物參戰的傳統在我國源遠流長,最遠可追溯到黃帝與蚩尤之戰,此次大戰中,虎豹與大象都參加了戰鬥……

陸中庸不愧是娛樂版記者,玩的就是花鳥蟲魚、養鴿馴鷹,三句話不離本行,於細微之處乃見軍國大義。

中國的記者寫文章喜歡兩邊拿稿費,這種惡習從19世紀末中國出現現代意義的報紙時就同時存在了,若是記者寫文章吹捧了某個人,這人就得向記者意思意思,給多給少您看著辦,否則下次的文章吹捧就變成了詆譭。陸中庸先生當然也免不了俗,誰跟錢有仇呢?《京城晚報》的娛樂版上經常出現陸中庸自相矛盾的文章,譬如他寫某公子有隻驍勇異常的蛐蛐兒,經常與公雞相鬥,而且常勝不敗,以至公雞見了蛐蛐兒就落荒而逃,此乃蟋蟀極品也,云云……不到一個星期,陸中庸的口氣又變了,說是經本報記者探訪,某公子的蛐蛐兒原來是一隻“油葫蘆”冒充的,現在這隻冒充蛐蛐兒的“油葫蘆”已經葬身雞腹……這種自相矛盾的報道,行里人都明白,只怨那公子沒給陸中庸送稿費。

坐落在前門外鮮魚口裡的“會仙居”是個門臉兒不大的小飯館,寒酸得根本上不得檯面,唯獨以賣炒肝而聞名於京城,猶如豆汁、爆肚、炒疙瘩等大眾化食品一樣,京城人好這一口兒。炒肝既無肝,也無須炒,而是用豬大腸切成段兒滷煮,然後用口蘑湯勾芡,製成所謂炒肝,這是典型的窮人食品,不過一些美食家和文人雅士卻把它列入京城名小吃之列。

炒肝這類食品還堂而皇之地進了歇後語,舊時有“豬八戒吃炒肝——自殘骨肉”的說法。

陸中庸坐在“會仙居”飯館裡等文三兒,他先要了一碗炒肝吃起來。他覺得請一個臭拉車的吃飯,炒肝足矣,關鍵是便宜。這年頭兒當個小報記者也真不容易,你得自己去找新聞,沒有新聞就沒有稿費,沒有稿費吃什麼?問題是,哪兒來這麼多新聞?比如昨夜颳了一宿西北風,某人早上起來發現天橋躺著幾個“路倒兒”[1]

,那叫新聞嗎?誰會在意幾個乞丐的死活?除非這死者是某位著名的交際花,這才有文章做。陸中庸覺得這個世道實在是亂得不夠,他巴不得天天有電影明星、京劇名角兒遭到綁票,綁匪最好還和他認識,這樣他可以既當調解人,又可以寫出第一手報道,弄好了兩邊拿錢。陸中庸認為自己是個懷才不遇的人,缺的只是機會而已。

中午十二點半了,文三兒才滿頭是汗地走進飯館,他光著脊樑,小褂兒搭在肩上,進了門兒先用小褂兒擦擦臉上的汗,然後坐下吩咐道:“陸大記者,給我來兩碗炒肝,四個火燒。”文三兒可不傻,他知道陸中庸不會平白無故請他一個臭拉車的吃飯,若不是有求於他,這孫子就是在街上碰上文三兒也會裝不認識。

文三兒用了不到五分鐘,兩碗炒肝加上四個火燒就進了肚子,陸中庸在一邊吸著香菸一聲不響地看著他。文三兒鬆了鬆褲腰帶說:“陸爺,飯吃完了,您還有事兒嗎?要沒事兒我先走了。”

陸中庸笑道:“文三兒,你行啊,吃飽喝足了一抹嘴兒就想走?跟我逗悶子是不是?”

文三兒嬉皮笑臉地回答:“我說這世上也沒白吃的飯,陸爺,您說吧,到底有什麼事兒?”

陸中庸不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我想知道你們陳掌櫃把《蘭竹圖》賣給了誰,賣了多少錢?”

“哎喲,陸爺,您這不是難為我嗎?我這輩子除了在炕上畫過圖,哪知道別的什麼圖?我說陸爺,我這人您知道,吃飽了飯就不認大鐵勺,哪兒還管得了這麼多,您別忘了,我在陳府只是個拉包月的,又不是陳家大少爺。”

“文三兒,你少來這一套,你看看這個,看仔細了。”陸中庸不慌不忙地將一塊銀圓放在桌子上。

“陸爺,您太小瞧我了,我文三兒雖說窮,可面兒上的規矩還懂,再說陳掌櫃平時也待我不薄,我不能不講義氣吧。”

陸中庸聽也不聽,只把文三兒的話當放屁,他一聲不吭地又放上一塊銀圓。

“陸爺,不是我駁您的面子,這事兒我還真不能說……”

陸中庸站起來:“文三兒,你小子根本就不是個做買賣的料,錢擺在那兒你都掙不上,我教你一招兒,你聽仔細了,世上凡事都有大有小,都有個價兒,一隻蛐蛐兒再好也賣不出鷹的價兒,十隻‘老西子’[2]

也頂不上一隻‘百靈’。我要問你的事兒只值兩塊錢,多一個子兒沒有,你要不想掙這兩塊錢就明說,我扭身就走,別說這麼多廢話。”陸中庸說著便收起桌上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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