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句話說出口之後曾漁突然心頭一凜,心想:“這話很有嚴世蕃的味道啊,是我受嚴世蕃影響了?”轉念即釋然:“嚴世蕃看透後是肆無忌憚,而我不是,我依然有赤子心。”
又有人敲門,鄭軾笑道:“這回是媒婆來了吧。”
曾漁道:“聽這敲門聲應該不是那些婆子。”起身道:“想必是夏家父子。”
鄭軾跟著曾漁出了廳堂,果然看到四喜開門請進來的是夏楮皮、夏貴瑜父子,夏貴瑜還由一個僕人攙著,夏楮皮向曾漁、鄭軾作揖,說道:“方才在城門邊遇到黃班頭和那兩個皂隸,還向我父子二人說了一堆好話。”
曾漁笑道:“那兩個皂隸給我送銀子賠罪,夏朝奉你說那種人的銀子我能收嗎?”
夏楮皮道:“皂隸的銀錢來得齷齪,曾公子怎麼會要那種錢,不過我夏楮皮的這些薄禮曾公子一定要收,都是咱們永豐土產,小吳,小吳,讓他們挑進來。”
一片“吭吭”“嘎嘎”“咩咩”聲中,夥計小吳牽著一頭尖角山羊進來了,後面跟著一個挑夫,挑著一擔籮筐,前面一隻籮筐裡是兩隻大公鵝,伸著長頸“吭吭”地叫著,另一隻籮筐有兩隻白鴨,籮繩上還繫著兩隻黃耳騸雞在撲騰,挑夫將鵝鴨提出來放在天井邊上,戲法一般又籮筐底取出一籃雞蛋、一罐米酒和兩尾大草魚——
夥計小吳肩上還扛著一個包裹,夏楮皮將包裹接過,對曾漁道:“曾相公,這是幾刀楮皮紙,是本店最好的紙了,這些雞鴨鵝羊魚蛋都是永豐東巖農家土產,米酒更是家釀,這點心意曾相公一定要收下。”
曾漁道:“好好,多謝多謝,夏朝奉、夏公子,廳上坐——四喜,上茶。”
坐在著說了一會話,曾漁問趙家那案子最終怎麼了結,夏楮皮道:“趙玉吾和那些街坊人證各受了十杖,就這樣結案了,趙家兒媳何氏死得怨啊,但這種閨門裡的事,而且人已經死了,官府也沒法再追究,只有怪老鼠害死人。”夏楮皮是個厚道人,那些街坊四鄰都說趙玉吾扒灰,夏楮皮卻不亂猜趙家閨門醜事。
曾漁道:“那些街坊的確該打,若不是他們從中煽風點火、慫恿趙玉吾告狀,哪裡會有這等事。”
夏楮皮道:“犬子雖然受了些難,也得了個教訓,不義之財、不明來歷之物決不能要,揀都不能揀。”
夏貴瑜還有怨氣,說道:“爹呀,這種教訓也忒慘了吧,若不是曾相公為兒子找回清白,兒子說不不定就要充軍服苦役了,能不能有命回來孝敬爹爹都難說了。”
夏楮皮道:“這事已過去,沒什麼好說的,記住這個教訓就行。”向曾漁拱手道:“曾公子,在下父子二人今日是特來向曾公子致謝,等下就要乘船回東巖了,都到年子邊了嘛,回去過年,犬子也好養養傷。”
夏貴瑜道:“曾公子,在下想給曾伯母磕個頭,不知可否?”
曾漁點頭道:“我母親也惦記著你的案子呢,叮囑我一定要幫忙,夏公子坐著別動,我去請我娘出來。”
曾母周氏和妞妞出到前廳,夏氏父子一齊下跪致謝,曾母周氏忙道:“魚兒,魚兒,扶起來,扶起來。”
曾漁把夏楮皮一把攙了起來,夏貴瑜就任他磕幾個頭,然後坐著說話,曾母周氏感激當日搭船之事,夏楮皮連稱慚愧,說曾公子仁義,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敘了一會家常,曾母周氏牽著妞妞進去,夏氏父子起身告辭,曾漁託夏楮皮給東巖學院的兩峰先生帶去一盒湖筆,這是嚴紹慶送他的,上好的湖州筆。
曾漁正待送夏氏父子出門,又有人來敲門了,這回真是那些媒婆們,一進門就歡欣鼓舞,說曾公子沒出門,好得很好得很,只有那個大臉盤婆子板著個臉,她說媒的蔣三姑昨日被其他婆子攪黃了,今日她是來報復其他媒婆,哪個說媒她就說壞話作梗,誰家的閨女能十全十美挑不毛病來?
曾漁悄悄叮囑了四喜幾句,便對婆子們道:“婆婆們先坐,我送這位夏朝奉父子出去。”
一個婆子問:“曾相公幾時迴轉來?”
曾漁道:“這個說不定,也許是傍晚回來吧。”說罷就與夏氏父子和鄭軾出了門,把那一夥媒婆晾在那裡。
夏氏父子要回店鋪去收拾收拾就要回鄉,曾漁和鄭軾二人先去約了吳春澤,再進城找到那幾個貴溪秀才,一起到廣教寺隨喜,又往大悲殿後尋陸羽泉,正談笑風生間,寺僧引了一人匆匆趕來,這人卻是徐渭,徐渭笑對曾漁道:“老弟讓我好找,快隨我去,上回從山賊中解救出來的一百多名人質今日用官船送他們回鉛山河口,這些人質都說臨行前要給恩人曾秀才磕個頭,快隨我去吧,有馬匹在寺門前等著。”
曾漁笑道:“特意去受人磕頭,這也太可笑了,老兄代我辭了吧。”
徐渭拽著曾漁就走,對鄭軾等人道:“諸位朋友只管隨意,曾老弟我劫走了,哈哈。”
曾漁只好道:“諸位,抱歉抱歉——”
鄭軾笑道:“九鯉是不得閒了,府上還有一群媒婆等著他。”
秀才們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