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看去時,那其上每一道細微翻湧著的水光,盡都在那深邃幽寒的底色之中,翻出真正血水的深紅顏色。
而無端的,罕有的幽冷與陳腐的氣息,又在這一過程之中,將那深紅色的翻湧浪花之中的血腥氣息齊皆抹去,教楚維陽無端的生發出了某種難以言語的抽離感覺。
他彷彿分明已經立身在了此間。
可是在道人看來,他卻分明像是被天地隔絕在外。
因為楚維陽僅只具備著那道法有序而恆常的一面,並不具備著昏黃汪洋裡,真正無序的原始與野蠻的一面。
是道人那在根由處的明晰的迥異,使得這種剝離感同樣在這一刻變得明晰起來。
於是,眼前的一切場景,徹徹底底的變得陰寒幽冷而邪異。
但是這一刻,在楚維陽的眼中,一切的變化,似又像是與變化本身無關起來。
那幾乎沸騰的幽寒大江之中,一道道血水翻騰的浪湧之中,楚維陽所看到的,是身披著玄雲幽霧的霧靄絲線所編制而成的殘破幽袍,進而立身在舟頭的骷髏陰物。
進而在低下頭去,則是一道道森然白骨的手掌從那深紅色的浪湧之中,從幽深的大江之中深處,滿蘊著純粹的死寂與奇詭的躍動,進而指骨不斷的攀附著孤舟,磋磨著孤舟,拖拽與牽引著孤舟,往這無垠大江的盡頭處橫渡而去。
從來都沒有撐篙。
這是無何有之鄉!
無何有。
從最一開始,這一方大界的本真,便已經透過這樣的珠璣字句,呈現在了楚維陽的面前。
這才是真正兩界天的諸修面對著邢老道人的線香所真正驚懼的所在。
尋常的奇詭與邪異實則算不上甚麼。
甚至真個計較起來,再沒有獸相磋磨,再沒有本質上的兇獸化更為奇詭與邪異的道法存在。
同樣的,些許的骨相與鬼魅,幽冷森寒的陰物,也並不值得教諸修真正心神震動,僅楚維陽所知的巫覡教道統傳承之中,便有著足足七種法門,從不同領域和角度上來炮製這諸修。
對於不拘是新舊兩道的修士而言,楚維陽都相信他們長久在參道悟法的過程之中所修養出來的堅韌道心,玄元正邪之別從來都不是問題的根由所在。
陽極可生陰,陰極同樣有著太陰煉形之類的妙法。
陰陽輪轉之間,鬼魅可以是修途,真陽也可以是修途,從來,道法的輪轉非只是死板的事情,陰陽乾坤永珍之中,沒有甚麼道法義理不在囊括之中。
便是真正的至道翻卷,大不了便是逆練神功,也未必不能證見另一道通衢的仙路。
唯道與法真實不虛,唯超脫真實不虛。
除此之外,一切盡都是證道路上不盡相同的風景與風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