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西村本來就隱藏在深山峻嶺之中,這裡地勢險要,人煙稀少。
大多數上西村的村民們,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過這深山。
至於去過縣城,見過外面世界的人。整個上西村,大概只有四個。
兩個是從縣城逃進山裡的我娘和師傅,還有便是每年去縣城開一次會議的朱福順,最後一位,便是從縣城裡分配來的學堂教書先生——錢老師。
錢老師趕著驢車,走進上西村的那天,整個村子的百姓全部走出家門,夾道相迎。
錢老師說,他整整趕了一個月的路,啃了二十多斤的玉米麵兒窩窩頭,才摸到了我們上西村。
下驢車的時候,錢老師的頭髮都黏在了一起,亂蓬蓬的模樣就如同在雞窩裡面纏上一圈打結的漁網。
他整整三十多天沒有洗過身子,渾身散發著味道,就像是把馬糞蛋兒泡在了酸醋裡。
他當時飢腸轆轆的握著朱福順的手,說的第一句話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那日的錢老師,嘴巴乾枯爆皮,不停的匝著舌頭,眼睛都冒了綠光。
他道。
“朱村長呦!到你們村子裡走一遭,俺混的比討飯花子還慘嘞!有饃不?最好是淨白麵兒的,不剌嗓子。”
娘也曾說過,她當初從縣城逃到上西村,是四肢伏地,雙手趴進村子的。
這沿路的崇山峻嶺艱難兇險,沒死在深山裡,便是她最大的造化。
現如今,我第一時間該考慮的,卻不是解決肚子的問題。
這亦是我生平第一次離開上西村,前後左右都是同樣的樹群,根本辯不得方向。
正在我滿面愁容之際,忽的,只聽見‘轟隆隆’一聲震天響的巨淚傳入我的耳中。
現在正是酷暑六月,我們這一出本來就少雨,那太陽幾乎大半時間都懸在當空。又是從哪裡傳來的雷鳴?
我仰起頭,透過蔥蔥郁郁的灌木叢,奮力的向上空眺望。
滿天都是晴空萬里,金黃的陽光撒在深山樹林,如同給著灌木叢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
可是,卻唯獨除了東南面。
就在我東南面的不遠處,那方上空籠罩著一團兒鍋蓋大小的黑色濃煙。
那濃煙比黃皮子放出的矢氣還要駭人,陰陰鬱鬱,詭異不堪,甚至把天際都壓下來了三尺。
我識得這黑煙,我想,這一定是現在師傅再與朱富順他們鬥法。
看來,那東南處的方向便是上西村。我現在只要反其道而行之,朝著西北處漸漸走去,待一陣時日之後,定可以逃出這深山老林。
我片刻都不敢逗留,滿腦子只餘下一個念頭,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