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孩童卻也是不上當,一見她走 ,更繞轎瘋跑不停,“——布、施、慈、悲——”
“誒你們……”
幾個轎夫被他們團團圍轉,左右為難,連著轎身又幾蕩。養春急忙走前,“別再搗亂啦!”
“——化、我——”
倏一下,似一個“心”字,一子踩落空雪,腳下果真一個撲稜。
東邊轎夫伸手欲扶,陡然四角一拉——“砰”一聲,散亂的轎頭撞上石欄。
正是這一散一響,未令孩童轎夫如何,未令轎內婦人、遠在衙門的老爺如何,卻令季家二少爺季千裡提前來到了人世。
那小嬰兒生伴異香,卻因受凍,紫著小臉撐了三日,竟連一句哭聲也無。到最後,金陵城裡最好的大夫也只能搖頭:夫人老爺還年輕,節哀。
當季府上下被此陰雲籠罩,時年三歲的季家大小姐季月明卻鬼使神差般鑽出人群,從門外拉回一個破衣爛衫的老和尚,“爺爺到屋裡去坐,屋裡有熱湯和鞋子。”
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老和尚喝了小姑娘的熱湯,不好對屋中悲鳴聽而不聞,循聲走去,合掌嘆道,“且讓貧僧為小施主一瞧。”
季家人起先並不相信這個彎腰駝背、骨瘦如柴的赤腳和尚,權是死馬當活馬醫,才讓出通往床前的路。
再未想到,老和尚到了床前,望著渾身金紫、眼眸緊閉的嬰孩,忽然流出兩行清淚,模糊嘆了一聲,又將自己手上一串舊念珠取下,放置嬰孩胸前。
也不知他口中低聲唸了什麼,圍觀者只覺那時節好似亮起一道刺眼金光,將那嬰孩團團罩住,剎那生輝。
還不及細看,金光碟機散,隨後,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便鑽進了耳朵。
眾人狂喜之餘,無一人發現老和尚是何時、又是如何消失,去問門房,更說從未瞧見有人出去。
一來二去,愈發以為奇跡。
便幹脆有人說,那和尚本乃天上神仙,路過此間行了一善,便又飛往天上去了。
那話剛在城中傳開,約莫半月光景後,季府又迎來一隊風塵僕僕的人馬。
當先那幾人穿著宮裝似的華服,後又跟了數十個僧人,眾僧一入門,便都擁去小嬰兒的床前稽顙膜拜,高呼“靈童”。
原來正那嬰孩出世時節,正是護國寺班加活佛二世圓寂之時,活佛臨終前告知轉世所在,又說此人生來帶劫,稍去晚些恐性命有礙,眾人方才星夜趕來。
那佛入東土千載,起起落落,興滅有之。元啟朝前神州分合混戰百年,百姓苦不堪言,人心離散,民間倍為推崇,後經太祖一統,大興佛寺,僧侶地位空前崇高,舉國上至君主貴族,下至平民奴僕,幾乎戶戶供奉佛祖。
那護國寺乃昔日西行僧引聖而建,比東土禪宗還早數百載,歷代高僧輩出,千年風雨中任它王朝興替,此寺只如定海神針,被譽國寺。其世代靈童都與西域僧一般,由上任活佛指來,度苦度難,世人無不尊敬。
真應了婦人那夢,一人得道,雞犬昇天。
此後季老爺憑這一子連升三級,舉家入駐京城,成為當地的一個傳奇;季家為老和尚在金陵城所修寺廟,便也讓城中人高看一等,每逢佳節,城中男女老少齊出,幾有戶限為穿之險。
然兒子活了,相公升官,那美婦反以淚洗面,日漸消瘦,自責當日實不該執意上橋。
季老爺反複追問,夫人方道,那老和尚雖救了孩子一命,卻也說那珠子只可保他十五年平安,這孩子十六歲那年必有一場劫難,恐難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