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世允身手不差,今日若能和眾人齊心協力,這兩人是逃不掉的。
可惜此人枉為名門之後,這般貪生怕死,竟教他一句話嚇得掉頭便逃!而後一見那丐幫弟子被殺,更是嚇破了膽,平白毀了一雙眼睛。
但那確已是他那小師弟最後的一擊了——否則鄭世允今日沒有活命。
黃道姑不敢出手,正成全了他手刃仇人。
只他再也未曾料到,他竟肯自己墜馬。
此時他端坐馬上,睨視這個曾經風光無限的孩子跌落塵土,又想起了許多年前。
……那時的越家好似一個永不會老去的迷人王國。
他的師父師娘一個是蓋世無雙的大俠,一個是傾城絕代的美人,他們的父親乃是天下至尊的老師,他們的孩子又是天底下最最聰明的孩子,他們是那麼好,連師兄弟們也都像他們的孩子般受著照耀,他們在那裡頭習武讀書、學琴對弈、說笑比武受罰……那山下的練武場,書閣琴樓,亭臺樓閣,高在半山的霧月松竹……那時的越家好似京城秋日的天,永遠日頭燦爛,沒有一絲陰雨。
他驅馬上前,“小師弟,你殺了師父師娘,這十年可還安心麼?”
越東風微微闔眼,似乎黑空中並非明月,而是刺眼日光,他輕輕笑了笑,“方兄,你還眷戀著從前麼。”
方兆海眉頭一抽,“是!我永遠眷戀!”
越東風躲不過那輪明月,幹脆閉上眼。
“是師父、師娘救了我,給了我一個家,是興雲師弟替我擋了一劍……”方兆海已然動情,撕開衣襟,“你那一劍穿透了他的心,卻沒殺了我!”
那胸膛上是一道至今未能消失的劍傷,看去十分猙獰。
“我醒來大火已起,所有人,所有人都死光了……我翻遍山上山下,卻獨獨不見你和師祖身影,我便發誓——我要找到你!我找了你整整十年!那時你暗中幫那小和尚打退花煢,我便知曉我等到了這一天!那是師娘自創的‘纏綿掌’,我到死也不會忘記。”
“嗯,我知你那夜還找到了越青天,可他瘋瘋癲癲,說不出話來,你又無能將他帶走,未免打草驚蛇,只好罷了。”
“不錯,當日我見你屠殺滿門,本以為你早已將他殺害,可誰知……誰知你竟未殺他,卻將他當畜生一般鎖在身邊!”
當日他夜探山莊,本是要找季千裡身後那人,不想寶夫人夜闖,季千裡狂跑出門,他不知季千裡不識路,一路也跟他狂奔亂走,再也未曾想到,這小和尚竟帶著他,找到那樣一個地方,那莊中,竟藏著那樣一個……怪人!
“那是你的親生祖父!他是何等受人敬仰,連天子也要尊他一聲老師,你這般羞辱於他,何不幹脆殺了他?!”方兆海聲音發顫,“小師弟,你當真不會良心不安麼?”
越東風睜開眼,微微笑了笑,“可惜蘇兄不知陰屍是被你引來,為此事平白傷心戒賭。”
方兆海知他自幼便聰明至極,此時聽他說出這等隱秘,倒也未曾太過意外。
“我不知你已是何等可怕,他既要找師父,我不過順水推舟,各取所需……那些人死本都怪你!你若心中還有一絲善念,陰屍焉能在你眼皮底下殺人?你不止沒有師父半分的正道之心,還不肯用他的武功救人,我問你,師父教你的武功去哪兒了?!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教你狂性大發,殺我滿門!”
越東風“啊”了一聲,“原來你費這麼多功夫,是捨不得越無涯的武功……”
他笑了笑。
“那你該問越青天啊。”
“……什麼?”
“他的武功,我廢了來著。”
方兆海大為愕然,“你說什麼?!”
“他武功本不過爾爾,為人更愚蠢之極……咳咳……我說過,他根本不配為人師、父,你們一個個將他奉若神明,實在……”
“住嘴!”方兆海目眥盡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