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的試探戰是西岸太平軍狂熱的突擊,卻在同樣是生力軍的普州增援部隊面前撞得粉碎。很快狂熱的突擊就變成了無力的突擊,然後又在督戰隊的威脅下變成了被迫的突擊,最後變成了默契的休戰。那天晚上,衛道軍的隨軍奸令們工作到深夜,正道的烈火徹夜燃燒,燒死了逡巡不進的一名太守和七名都尉。
第五天是真正的血戰。在迫使普州水營退出戰鬥後,衛道軍從東岸未投入戰鬥的左翼調來了增援。規模最大的一次攻勢投入了四千人,道民們的衣袖相連,直到若水河畔。連芒果園前的防線都一度被攻破了,在主屋和獵舍之間,排槍的鉛彈灑下了兩軍的碧血。
在第五天的戰鬥後,自耐門·索萊頓、張時翼、施洛普·克里夫以下,聯合軍各級軍官幾乎人人帶傷,減員也超過兩成。
但從那之後,衛道軍終於又一次再也找不到部隊進行這樣規模的決死進攻了。
“看到那些敵軍的民夫了嗎,各位?”
戰役第六天的一大早,並非例行的作戰會議被迫緊急召開,英特雷軍的年輕督軍使站在指揮台上,用手裡的望遠鏡指著遠方的煙塵。
他的右腕上能看到兩條卷著白色新皮的傷疤,那是前兩日苦戰留下的印記。幸好,作為防禦方,聯合軍的大多數負傷軍官只要不是當場身亡,總還是能等得到牧師趕來,把他們那血流不止的傷口封死,讓被鉛彈和飛劍打斷的肢體重新連回到軀幹上。
“如果我們不做出任何行動,兩個小時後,他們就會有一個新的炮兵陣地。不光是那三門重炮,剩下那上百門輕重火炮也會直接轟擊我們的防線。”
耐門·索萊頓少校督軍使的聲音沉穩冷靜,但在他的嗓音中還是能聽出一絲疲憊。
“所以我需要志願者。”
雖然口中說著志願者,但他的目光已經掃過了若干名營、連主官,有憲兵隊的、有諸海師的、有龍槍師的,當然也有橫渠軍的。
“我需要在昨天的防禦戰之中,兵力損失不那麼大的志願者。”
被他目光掃到的人有的挺了挺胸,有的躲開了目光,還有得顯得非常緊張。會議中的人數比普州會戰爆發前少了很多,但也有些新的年輕人掛著用彩色布條繡成的臨時軍銜補進了佇列。
“我知道你們在過去兩天的戰鬥中損失了多少人,而你們自己也知道。應該沒有必要報數了吧,各位。”
這幾天的戰鬥之後,耐門已經變了。他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一直刻意躲開指揮位置避嫌的那個人了。
在第三天損失了高霍少將之後,第四天聯合軍又被狂熱的敵軍切斷了左翼一部,損失了橫渠軍的墨州太守和介州太守。現在不管是自由軍還是橫渠軍,所有人——至少是所有指揮官——都清楚,必須有一個統一的指揮系統,才能防止聯合軍的各個組成部分互不救援被單獨擊破。
耐門一開始還想把這個責任推給軍銜更高的克里夫上校,但克里夫上校只是瞥了張時翼一眼,就慌忙表示自己無力指揮橫渠軍。在兩天三夜的防禦作戰中,他加起來只睡了四個小時。
“……那麼,被我點到的以下各部,做好出擊準備。左翼龍槍第三連、龍槍第五連、諸海第一連、諸海第十一連、畢州衛、梵州衛、西北衛;右翼……”
之前耐門可能還會客氣一下,但在已經執行了一百三十餘起憲兵的職責之後,他已經不會再浪費時間了。多浪費幾個單詞,敵軍或許就會將炮壘加固得更加危險。
張時翼就站在他的身邊,將耐門的命令翻譯成東方語。每當耐門說到橫渠軍中的部隊時,她就會一邊翻譯,一邊將目光投向被點名的指揮官。每個人都知道,橫渠張氏的大小姐不是為了當翻譯才自告奮勇來當這個翻譯的——她的親口翻譯,本身就意味著一種態度。
直到,她聽到耐門命令的結尾。
在點齊了多達三千餘人的反擊部隊之後,耐門將雙臂交叉在胸前,右手按在左胸前的勳表附近,閉上眼睛,表情顯得似乎在回憶什麼。
“我的老師曾讓我讀過的東方兵書是這麼說的:防守是不可能獲勝的,反擊才可以獲勝。盲目死守的話兵力永遠是不足的,只有反擊才能讓有限的兵力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段話壓根兒就不是什麼克拉德·洛佩斯教給他的,而是他拜託魔網節點上的安妮透過翻譯魔法現學現賣的。
聽完這段話,張時翼一愣,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才把這段話和她讀過的東方兵書對應起來。她露出一個“我覺得這段話你完全翻譯錯了”的表情,硬著頭皮繼續翻譯道:“羅太尉引‘孫子’曰: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守則不足,攻則有餘。”
耐門睜開眼睛,回到現實中,繼續道:“現在就是這個轉折點了。我們已經將敵人囂張的氣焰打了回去,這次反擊將再次決定勝負之勢。所以,這隻反擊部隊將由我親自率領。你們要對我有什麼私人恩怨,大可戰後再解決;但現在,我需要你們各位全部的力量。出擊各部隊,十五分鐘內做好戰鬥準備!”
“親自?!”
張時翼停止了翻譯,愕然地盯著耐門。耐門·索萊頓輕輕地點了點頭。
橫渠張氏的大小姐這次沒有猶豫,完成了剩下的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