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時翼現在也清楚耐門這個動作的含義了。當然,她只會在她和耐門兩個人獨處的時候提及這件事情:不暴露其他同伴裝備的情況算是一種美德,尤其是類似這種可以快速查閱魔網的稀有魔法物品。要知道,標準的查閱魔網還是利用傳訊術,或者魔力感應羊皮紙和複寫術,這些方法速度很慢且經常不準確。
耐門鬆開了手,但又不好意思立刻從上衣口袋裡抽出來。鬆開手的時候,他似乎依稀聽到安妮的記憶庫“哼”了一聲。
“從軍事角度來說,看起來還算是一座不易攻克的大城。”
“幸好我們不用真的去攻陷青牛府。”
張時翼身有同感地點了點頭,將目光投向青牛府的城門。耐門追著她的目光望去,立刻感到一陣寒意。
“啊……又來了。”他小聲抱怨道。
在青牛府的城門前,鑼鼓喧天,歌舞不停。龐大的聯合軍又一次被迫停下。
就如之前聯合軍經過的所有府縣一樣,青牛府倖存的官員和豪族們,在聯軍面前擺出了龐大的歡迎陣容。百姓們聚集在府南官道的兩側,無數的戲班子、雜耍藝人賣力地演出著,甚至還有不知道從哪裡請來的西方風格的歌劇和話劇團——不愧是道國中心的青牛府。
“為天地立心囉!為萬民立命囉!”
“開太平呀開太平!”
“望張大小姐早日就任嗣師,救萬民於水火啊!”
“要早日討伐逆賊張復土啊!”
耐門和張時翼並轡前行,一邊時刻保持警惕,一邊聽著身邊喧鬧的聲音。原本嚴肅而悲壯的橫渠四句,在這樣的場合中被消解成為類似歌劇唱腔一般的娛樂品,消散在青牛府居民們勉強的笑容當中。
“青牛府的人們,似乎不是很信任我們。”
耐門低聲對身邊的張大小姐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是啊。這裡畢竟是張復土的首都,我們橫渠的勢力在過去的那些年裡幾乎全被清洗殆盡。下層市民還好,我並不認為中上層留下來這些人真心支援我們——他們只是不想跟著去收復鉅鹿而已。”
張時翼的回答十分清醒,並沒有被這些熱烈的歡迎衝昏頭腦。見她仍舊保持著鬥志,耐門也不再竊竊私語,而是安心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新嗣師身邊那紅夷人,就是這紅夷傭兵的頭領吧?”
“以三千紅夷軍力抗張復土六十六萬大軍的紅夷少年名將,索耐門。”
“那可不是一般的紅夷傭兵。還記得當年替張先師——呃,張賊打下基業、後來被張賊驅逐的羅太尉嗎?坊間都說,索將軍就是羅太尉的關門弟子,傳下八十八路奇門遁甲兵法,是專為復仇驅除張賊而來的。”
“為恩師復仇的弟子,看不出這紅夷長得不似常人,倒也知道恩義。”
“不止不止,聽說張小嗣師以處子之身相許,才換來這紅夷少年名將借兵傾心相助。羅太尉在紅夷國官至提督天下兵馬大元帥,聞此事特借給他三千護憲夷兵,號稱憲兵,前來討伐張賊,一雪當年割須斷袍之恥……”
“瞧一瞧看一看了!今天我們要上演的,是新排的海西戲,‘羅太尉借兵下果州,索軍師大破金門陣’!話說這張復土張賊起了六十六萬大軍,直奔果州而來……”
——雖然這角色設定稍微有點離譜吧。透過翻譯魔法聽著青牛府市民的議論,耐門苦笑著想。
幸好,這並不是耐門第一次應付這種場面,他已經相當熟悉這些儀式了。
一路上,每次歡迎儀式和入城儀式前後都會耽誤不少時間。作為橫渠的領袖,張時翼需要會見本地傾向橫渠宗的人士,接見官員,懲罰叛逆,結交豪族,鑑別軍隊,偶爾還要派出部隊清理負隅頑抗的狂熱派,努力將這片土地變成像海西諸行省一樣的橫渠基業。
如果僅僅這樣就算了,可不管做什麼她都會拉著耐門一起。如果耐門試圖找理由逃掉,張時翼甚至會帶著她整個幕僚團和來拜見的豪族一起賴在他的營帳裡,毫無心理壓力地一邊會見、審判、收編這些新來的地頭蛇,一邊不時向耐門確認她所要作出的每一個決定。
這樣重複了幾次以後,耐門·索萊頓就放棄了掙扎,安心地在張時翼身邊扮演好一個聯合軍印璽的角色,對橫渠張氏的所有決定,以英特雷督軍使、自由-橫渠聯合軍指揮官的身份予以追認。當張時翼需要炫示武力的時候,耐門就會派出自由軍的部隊前去。
從理智上,耐門知道這樣做的必要性。雖然接納了眾多投降的軍隊,但聯合軍手中最可靠的仍然只有他帶來的英特雷自由軍和張氏的私兵,其數量甚至比普州之戰前更少。在戰鬥中,自由軍折損了像諸海師長高霍少將這樣的老將,張氏私軍也折損了四五名營官、太守等級的好手。他必須做出聯合軍的兩邊上下一心的樣子——絕大多數的地方部隊都懾於陌生的紅夷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