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如此,蘅蕪仙君愛而不得,此生早就認定了她,再管其他人是世外仙姝還是傾國傾城都入不得眼了。”說書先生尾音都帶著遺憾,這回總算是把“傾國傾城”四個字用對了。
“哇!”
“真是位性情中人!”
“這種痴情人我怎麼沒遇上呢?”……
臺下眾人彷彿被說書先生的一番話感動了,接連小聲感嘆。
“這第二種說法呢,更是淒涼!”臺下的人聽到這兒,手心都為之一緊,“說這蘅蕪仙君確實是有心儀之人,可這人呢,許多年前就身隕了。那人死後蘅蕪仙君是每日都在思念中度過,每到那人忌日,蘅蕪仙君便會獨自前往故人墓地,飲酒買醉,訴說思念之情。”
聽到這裡秦未容嗆了一口茶,妙緣茶樓說書人的想象力還是那麼豐富。
離開桃花島,秦未容直奔記憶中的岸芷汀蘭,他的父親、母親、師兄弟,師姐妹全都長眠於此,放眼整個修真界,恐怕也只有那裡有他存在過的痕跡。
五十年前的那場浩劫之後,整個岸芷汀蘭只剩下他和師尊兩人,最後連師尊也不知所蹤,自己身死後,岸芷汀蘭想來是不會再有人來了。
山林間,在那湖畔旁,百花盛開,奼紫嫣紅。秦未容穿過練術場,直奔主殿,還未至主殿,入眼便是一排整整齊齊的墳墓。是誰?當年事發突然他再沒有機會回來,是誰為眾人修葺的墳墓?是師尊嗎?
秦未容想不出來,便不再多想。他將在桃花島買來的祭品從乾坤袋中取出,來到父親墳前,那墓碑泥濘斑駁,有些許青苔,他幾度欲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像連“對不起”都有些不合適。
旁邊便是母親葉蓁的墓,他也想說上幾句,可這五十多年來,他實在沒什麼開心事,最終也一句未說。
後面便是眾位師兄師姐的墓碑,其中有一個墳包,明顯比其他的小上許多,那是秦未容的姐姐——秦芝蘭的墓,熟悉而又陌生的姐姐。父親曾告訴他,姐姐聰慧天賦極高,若是還活著也應該突破元嬰了。
秦未容將每一塊墓碑都仔細擦拭了一遍,挨個點上香,擺上祭品,忙完這些天色已晚。他做了五十年的鬼,知道人死之後魂魄在冥界是收不到祭品的,既看不見活世的事物也聽不到親人的呼喚,可他想做這些。早在五十年前他就應該去做,可因為一些事一些人耽誤了,真是萬分抱歉。
是夜,秦未容躺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這是他重生後的第二個夜晚。
翌日,鳥叫聲將他吵醒,秦未容伸著懶腰打著哈欠,轉身走向主殿。五十年了,風吹日曬又無人打理,岸芷汀蘭木質的房屋應該早已坍塌,只剩斷壁殘垣。可眼前這個建築,如同時光停止流失,畫面永遠定格在五十年前一般,沒有一絲改變,連門前的油紙燈籠都還在燃燒。他有些不敢相信,只怕眼前的事物,是自己未睡醒眼花看錯了;他又怕眼前的一切並非眼花看錯,推開木門便能看到父親母親、師尊坐在裡面等他回來,就像小時候他偷玩回家後的場景一樣,他怕這五十餘年的痛苦、掙扎、悵惘皆是南柯一夢。
秦未容猶豫再三,還是輕輕地推開了木門……
清晨的陽光從雕花的窗戶中慢慢滲入,落在茶几上,桌上四支茶盅倒扣於茶壺之上,與他離開家時一模一樣。秦未容輕輕地坐到蒲團上,枕著茶几閉上眼……“噠噠”的腳步聲響起,是父親來尋他去練功了,不用害怕,師尊會幫著他。
腳步聲停在了他的面前,他喃喃道:“父親,讓我再睡會兒~”
半響,既沒聽見離開的腳步聲,也沒等到父親的訓斥。他猛地抬頭,睜開雙眼,逆著清晨的柔光,只見到一片雪白的衣衫,腰間的配劍反射出瑟瑟銀光,肩寬腰細,墨黑的髮束於黑白相間的鵲尾冠中,唯有一滴露水順著碎髮,落在冷峻的臉龐,再沿著輪廓從有些瘦削的下巴滴落。“噠”隱沒於他的脖頸下。
“林煥?!”
“放肆!”那人眉頭微蹙,眉宇間透著一抹厲色,只見一條紅繩從他袖中竄出,靈蛇一般將秦未容捆了個結實。
“蘅,蘅蕪仙君?你怎會在這兒?”比起身上的捆仙繩,他更好奇林煥怎麼會在岸芷汀蘭。
蘅蕪仙君連瞥都未瞥他一眼,勁直踏入主殿,片刻後才出來,神色放緩,低頭看著他,道,“你來此處作何?”語氣疏離而冰冷,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厭惡。
難道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和林煥認識,彼此還有過節?
秦未容立刻心領神會,左手捻著衣袖,右手勉強拉住林煥了的衣角,卻被他微微側身避開。秦未容略微尷尬了一下,轉眼便嗲著嗓子哽咽著說道:“小,小女子師門被滅,為躲避仇家,無意闖入此地。若有冒犯,還請蘅蕪仙君手下留情呀,嗚嗚嗚……”此刻小命在他手裡,大丈夫能伸能屈!
“迎欲洞被滅?何人所為?”蘅蕪仙君對此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語氣平淡到讓人以為是他滅了迎欲洞滿門。這迎欲洞在整個修真界臭名昭著也不是一兩日了,整個門派以採補他人靈力為生,靠著迎欲樹開出的迎欲花,將修士神不知鬼不覺的迷暈,再行採補之事。導致被採補後的修士,小則一兩月內都雙眼渙散,疲軟無力,大則斃命!可修士們大多又羞於將被採補之事與他人訴說,只得懷恨在心,尋機報復。如今迎欲洞被滅門似乎是在情理之中,甚至可以說是活該。
迎欲洞?秦未容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竟然是迎欲洞的弟子!如此說來醒來那日所在的溶洞應該就是迎欲洞,那巖壁上的雕刻的女子應該就是洞主——谷十娘,那麼,溶洞盡頭的大坑又是什麼呢?秦未容仔細回憶著細節,忽然感覺身體失衡,清晨的涼風撲面而來,回神看去岸芷汀蘭已在身後,自己則跟著蘅蕪仙君飛上了雲端。捆仙繩一端綁著他,一端隱於林煥袖中。
“仙君,您飛慢點,我跟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