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對於盛隆和當年的舉動,覓瑜能理解,不覺得他忘恩負義。
但對於之前,他對通達道人說的那番話,她就有些不能理解了,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舊事重提。
“不是我要提起這件事的,”盛隆和道,“是師父主動提起的。”
對,是通達道人先說起了燒書的事,然後才延伸到螞蚱一事上。
說起來還要怪她,選什麼話題不好,偏偏要選靜亭道人的,可是她不問,怎麼知道背後有這麼一樁往事?他們又沒告訴過她……
覓瑜有些抱怨地想著,口中道:“那夫君也沒有必要牽扯到生辰賀禮上,讓師父為一件十幾年前的舊事動怒傷身,要知道,師父體內的餘毒才剛剛清呢。”
也許他不覺得怎麼樣,畢竟通達道人看起來生龍活虎,生起氣來也精神十足,半點不像從鬼門關走過一圈。
可她是大夫,清楚地知道當時情形的兇險,也知道清除毒素後休養身體的重要性,就……忍不住要在意一些。
盛隆和誠懇認錯:“這點是我不對,但是——我當時也是真的心情不好,一時忍耐不住,就說了。”
她好奇道:“夫君心情不佳,紗兒能理解,可是,這件事到底過去了十幾年,你在回憶時,還會像當年那般憤怒嗎?以至於遷怒到師父的身上?”
“憤怒是有,但只有零星的幾點。”他回答,“如果我像當年那樣生氣,說出來的,就不會是幾句輕飄飄的話了。”
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說,我很是不必為了一件往事計較,計較的物件還是無辜受累的師長,是不是?”
覓瑜有些小心地點了點頭。
如果當時在場的是靜亭道人,哪怕這件事過了二十年、三十年,他說的話再過分、再可怕,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因為這是對方自作自受。
可是通達道人有什麼錯呢?他的賀禮被毀了,手稿被燒了,還在心愛弟子的算計下,跑去找師弟大鬧了一場,整件事情,從頭到尾,他都是無辜的。
“我對師父是有些出言不遜。”盛隆和承認,“說到底,是我自己粗野無禮,仗著師父的脾氣好,包容多,便任性放肆,不敬師長。”
這就有些過了,他的脾性是略為乖張,但遠遠不到粗野無禮的地步,而且,她想要聽的也不是他的反省自責,而是他會這麼做、會心情不好的原因。
“夫君言重了。”她先是溫言軟語地寬慰,“誰都會有起小性子的時候,你會,紗兒也會,你因為心情不好,導致說話欠妥,在情理之中。”
然後帶著點小心翼翼地詢問,“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為何會那般心情不好?”
她知道,這種事對一個幼童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靂,他因此記上十幾年,甚至一輩子,都是正常的。
但記得不代表記恨,他總不能每每想起一次,就咬牙切齒一次吧?他又不是那等眥睚必報之徒……就算是,他也早已在當年完美地報複過了。
所以她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因為一件十幾年前的往事,而心情不好到遷怒師長的地步,這不符合他一貫的性子。
還是說,這裡頭有什麼她不瞭解的內情?
盛隆和撫摸著她的動作緩了緩。
“在利州風俗中,串起來的草編螞蚱,寓意闔家團圓。”他道,“而在我的螞蚱被踩扁後不久,錦衣衛就奉旨前來這裡,迎我回宮。”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再說。
因為覓瑜知道,之後都發生了什麼——
聖上想要以他獻祭天下,用他的性命換取甘霖。
最終,九皇子捨命救了他,他們兄弟只見了短短的一面,就天人永隔。